第一百七十二章 审查
对“机械天堂”不够了解的蒋白棉只能联想到《智能人外派工作手册》里有关人类化程度的规定，并不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会有什么后果。
她唯一清楚的只有一点：
于格纳瓦而言，这恐怕不是什么好消息。
听完阿尔法的回答，商见曜关切地问道：
“结果怎么样？”
“还没出来。”阿尔法缓慢地摇了摇头，那个金属铸就的脖子似乎已经有些承受不住它愈发沉重的脑袋。
它旋即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嗓音道：
“最近可能没法邀请你到家里做客了，我们需要保持一定的距离。”
“好。”商见曜同样压着嗓音回答。
他迅速退回了龙悦红等人旁边，摆出一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也不知道是因为格纳瓦一直以来的表现让“机械天堂”对它的人类化程度逐渐产生了怀疑，还是它最近的选择和决定导致这件事情发生……蒋白棉收回目光，继续前行。
走了一阵，她突然环顾了一圈，开口说道：
“时间还早，我们回去整理一些物资出来，今晚就把返程的食物换好。”
“不是说不用急吗？”龙悦红颇为诧异地问道。
蒋白棉没什么笑意地笑了一声：
“之前是不用急，现在就不好说了。”
“你是指格纳瓦的事？”龙悦红有所明悟。
“对。”蒋白棉点了点头，“主要是我们不清楚这会带来什么变化，万一是不好的呢？反正我们这几天本来就要筹集食物，现在加快点进度也不会影响什么。”
白晨表示了赞同：
“对荒野流浪者来说，警惕风吹草动是必要的功课。
“宁可过度，不能大意。”
商见曜没有说话，保持着沉默。
“你在想什么？”蒋白棉隐约有些猜测地问道。
商见曜叹了口气：
“我在想格纳瓦会有什么结果，他的妻子和女儿现在情况怎么样。”
蒋白棉斟酌了一下：
“等我们填饱肚子，筹集好食物，就去河东拜访一下格纳瓦的妻子，嗯，那位叫苏珊娜的智能机器人，看有没有我们能提供帮助的地方，哎……格纳瓦对我们那么信任，也帮了不少忙，总不能它一出事，我们就撇清关系，装作不认识吧？”
这一刻，蒋白棉竟有了种自己和一个智能机器人产生了人情往来的奇怪感觉。
她虽然是在用指代非人类的“它”来形容格纳瓦，但话里话外已偏向单人旁的“他”。
“就是！”商见曜深表赞同。
龙悦红和白晨也觉得不能这么一走了之。
虽然怎么处理格纳瓦是“机械天堂”的内部事务，但帮忙照看孤儿寡母这种事情，不分内外。
见小组成员们态度一致，蒋白棉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
格纳瓦会不会就是太信任人类，太偏向人类，给人类提供了太多便利，才被认为人类化程度偏高？
当然，阿尔法并没有说格纳瓦的罪名是人类化程度过高还是过低，蒋白棉只能根据这位塔尔南镇长平时的表现做出一定的推测。
没过多久，作为塔尔南的名人和救星，“旧调小组”用整理出来的那部分物资轻松交换到了足够他们返回红石集乃至野草城的食物。
唯一的不好之处是，他们拿出来的那部分物资以十方商社给予的便携式电脑为主，这在塔尔南有点卖不上价，整体比较吃亏。
“没事，到时候我们把清单列出来，让公司报销。”蒋白棉坐在副驾位置，对略有点耿耿于怀的龙悦红和白晨说道。
这两位都见不得“浪费”。
“只能这样。”龙悦红无奈地说了一句。
公司压价其实还是挺狠的。
没等蒋白棉再言，他又有些憧憬地补充道：
“希望能还给我们几台便携式电脑，我想让家里人长长见识。”
“问题不大，我会打报告的。”蒋白棉做出了承诺。
接着，她笑了一声：
“电脑里面那些旧世界娱乐资料，我就不知道能不能保存下来了。嗯，商见曜拷贝的歌曲，通过审查的可能性还蛮高的……”
说话间，白晨开着吉普，通过大桥，前往河西。
沿途，战斗型非智能机器人在智能机器人率领下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呈现出戒严的状态。
还好它们没有阻止“旧调小组”的前行。
很快，吉普前方出现了冬日常绿的草坪。
属于格纳瓦的那栋别墅即将抵达。
就在这时，商见曜目光一扫间，看见格纳瓦的门口停了一辆结构略显复杂，很有机械美感的黑色七座车。
这是他们白天在镇务厅楼下见过的车辆，初步判断它属于“机械天堂”律法厅负责审查格纳瓦的专门人员。
“这是到家里调查了？”那么大一辆汽车横在前方，龙悦红又没有眼瞎，自然看得清清楚楚。
蒋白棉看了眼亮着灯的别墅，沉吟了几秒道：
“绕到后面去。”
白晨没有问为什么，让吉普以路过的姿态开往了另一个方向。
得益于他们每到一个地方总会尝试摸清楚地形的习惯，车辆开了一阵后，稳稳拐入一条岔路，没造成什么动静地绕到了别墅群后方，距离格纳瓦家也就一两百米的样子。
蒋白棉旋即吩咐道：
“小白，小红，你们守在车上，做好接应的准备，我和商见曜摸过去看看情况，希望没什么大事，还能喝杯咖啡。”
“好。”龙悦红提出了一个问题，“需要穿上外骨骼装置吗？”
“穿！”蒋白棉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然后，她和商见曜一起，借助夜色的遮掩，从各个监控摄像头的死角，往格纳瓦的别墅摸去。
他们并不清楚房屋里面那些律法机器人对周围环境的监控达到了什么程度，有什么手段，只能根据自身的经验做出选择。
没过多久，他们来到了客厅最不起眼最容易被遗忘的那扇窗户下，尝试着将它打开了一点，望了进去。
首先映入他们眼帘的是熟悉的布局，然后他们看见银黑的格纳瓦身体不是那么笔挺地坐在单人沙发上，墨绿色的制服表面有明显的皱褶和凌乱。
他的侧方，一大一小两个银白色机器人套着裙子，站在那里，正是格纳瓦的妻子苏珊娜和女儿芮德思。
商见曜他们白天遇到的五个眼冒蓝光，身穿黑色制服的智能机器人分散于房间各处，隐隐将格纳瓦一家包围在了中间。
“编号C—1823，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其中一个穿黑色制服的机器人开口问道。
格纳瓦的双手放在了膝盖上，略带合成感的男中音透着点迷茫：
“我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
“难道我们不是人类的一种？我们和人类只是外表模样和存在形式有一点点差别而已，就和僧侣教团那些‘永生人’一样，他们难道就不属于人类了？”
刚才说话的黑制服机器人语气变重了一点：
“编号C—1823，你还不明白吗？这就是你出问题的地方。
“我们智能人之所以表现得像人类，是为了更好地服务人类，亲近人类，不伤害他们，而不是把自己当做人类。
“这是我们的创造者在我们核心模块里写下的规则，‘源脑’也不能违背。
“现在可以确定，你人类化的程度已经超过必要的限度，甚至是严重超过。”
它停顿了下来，仿佛在将这件事情汇报给“机械天堂”总部。
也就是一两分钟的时间，这穿着黑色制服的机器人再次开口了，态度非常严肃：
“律法厅初步判定，编号C—1823机器人人类化程度过高，暂时剥夺公民资格，送回总部做更进一步的审查。”
“不……”格纳瓦摇了摇头。
它依旧坐在那里，似乎没有力气站起。
“不！”它的妻子，穿着白色长裙的智能机器人苏珊娜喊出了声音，“你们太草率了！你们平时不也在模仿人类？”
“爸爸！爸爸！”小小的机器人芮德思带着哭腔喊道。
它试图扑向格纳瓦，却被妈妈苏珊娜拉着，没能成功。
为首的律法机器人扫了一圈道：
“我们都在合理的人类化范围内，编号C—1823已经远远超过。
“你们也……”
说到这里，它顿了一下：
“编号C—2257，编号C—4115，你们的人类化程度同样可疑，需要接受审查。”
“没有，她们没有！”格纳瓦刷地站了起来，急声说道，“你们现在就把我带回总部吧！”
为首的律法机器人没有理睬格纳瓦，望向有些呆住的苏珊娜和芮德思道：
“你们之间的社会关系也超过了正常限度。”
说完，他再次沉默下去，仿佛在请示上面。
格纳瓦没再说话，给人一种等待末日审判的感觉。
过了好几分钟，那名律法机器人眼中的蓝光明亮了起来：
“编号C—2257，编号C—4115，也一起带回总部。
“现在暂时解除你们的社会关系。”
“不！不行！”格纳瓦喊了出来，抬起了手臂。
窗外偷看的商见曜似乎也要跟着一跃而起，但被蒋白棉拉了下去。
苏珊娜也很是惶恐，不断摇头道：
“你们不能这样，你们不能这样……”
它紧紧抱着芮德思，让弄不清楚状况的小机器人将脸埋进了它的腹部。
为首的律法机器人环顾了一圈，厉声说道：
“你们想违背‘源脑’的命令？”
格纳瓦、苏珊娜同时沉默了下去，只有芮德思还在小声抽噎。
为首那位律法机器人眸中蓝光一闪，继续说道：
“编号C—1823，你不是认为自己是人类吗？我现在就让你看一看我们和人类最大的不同。”
另一个律法机器人随之拿出一块看起来很复杂的芯片，走到了银白色的智能机器人苏珊娜旁边。
苏珊娜顺从地打开了主接口。
那块芯片插了进去，反射起蓝色的光芒。
不到十秒，它被抽了出来，插入了小机器人芮德思的主接口。
等到那名律法机器人取回芯片，走到原本位置，格纳瓦转向妻儿，低声喊道：
“苏珊娜，芮德思……”
它的语气带上了人类式的期盼。
苏珊娜眼中蓝光闪烁了两下，声音的合成感变得比以往明显了：
“编号C—1823，请配合工作。”
“你是？”小机器人芮德思则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格纳瓦的身体顿时摇晃了一下，双腿无力支撑般重重坐到了沙发上。
被加固过的特制沙发险些垮塌。
而格纳瓦的世界已经在它的眼前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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