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扩散

　　万物皆有期限，在永恒的亘古之中，即便死亡也会消逝。

　　生命难以逃避的死亡的旋律，唯不包括已经死亡的存在——

　　腐烂怪异，它们没有灵魂，没有思维，犹如一群工具，存在时间取决于本身期限。

　　陆离蠕动着腐烂、恶臭的躯体，汇入一座曾属于食尸鬼的腐烂巢穴。

　　似是软泥、不规则的、怪形奇状的腐烂怪异死去般随意堆积，对从身上爬过的同伴毫不在意，只有偶尔翻身或响动表明它们处于休眠期。

　　它们安逸不了太久。

　　“狂术士血人”从血疫部落得到消息，食尸鬼将进攻这处腐烂巢穴。

　　陆离未显得异于腐烂怪异，如它们一样迟钝缓慢，瘫缩在角落。唯一不同的是，它们在休息，他在等待。

　　沉寂持续至傍晚，腐烂巢穴逐渐苏醒。腐烂怪异犹如接收到某种讯息，像是掰碎的面包屑般从主体分离，涌出巢穴。

　　陆离混入其中，落在后面，烂泥躯体之中挤出的黑色眼珠窥向街道尽头浮现的血色洪流。

　　像是红蚁向黑色鼻涕虫发起冲锋。

　　食尸鬼汹涌扑来，术士犹如水流中的磐石，挥舞法杖施加灰败的枯萎巫术。没有食尸鬼首领和大术士。

　　血疫族群只有三只大术士，它们不太可能出现在这里。

　　但对付腐烂巢穴的怪异足够了。

　　街道上的食尸鬼成百上千，腐烂怪异只有几十只，即使它们每次拍击、撕扯、包裹都会让血点消失，无所畏惧的血点仍会撕扯它们腐烂的躯体。

　　食尸鬼平民游走其中。拖回腐烂怪异和食尸鬼的尸体、碎肉。偶尔有腐烂怪异从下水道涌出，转眼被血色浪花吞没。

　　克莱尔在高空俯瞰，腐烂怪异在潮水般的食尸鬼群里节节败退。

　　陆离没有带领腐烂怪异走向胜利——因为这场进攻只是宏观战役上微不足道的一场微观战斗，不会影响结果。

　　更关键的是，陆离准备借此接触腐烂怪异的核心。

　　悄然钻进下水道，在食尸鬼战士震颤着从地面冲锋时，突然探出触须卷起食尸鬼术士，在食尸鬼群反应过来之前裹着术士退入腐烂怪异之中，悄然弥漫的梦境将其融化。

　　陆离思考让腐烂怪异取胜还是败退之时，腐烂怪异突然蠕动着怪状庞大的身躯，缓缓后退。

　　陆离跟着腐烂怪异退入夜幕，将巢穴归还食尸鬼。

　　分散的腐烂怪异在幽暗街道上爬行，陆离就像融入食尸鬼般融入其中。鼓起的囊腔里有食尸鬼术士和它的梦境。

　　陆离窥见第三方势力加入的线索片段——意外的是只是巧合。

　　这群怪异被食尸鬼称为清道夫——它们食腐，而腐烂怪异就是一群腐肉的聚合物。

　　因此形成一条单线食物链：腐烂怪异猎杀食尸鬼，清道夫猎杀腐烂怪异。

　　随意将沉睡的术士丢在路旁，经过的烂肉会吃掉它，陆离跟随腐烂怪异爬进一座更大的腐烂巢穴。

　　没有交流，没有注视，陆离和溃败的腐烂怪异没有涟漪地融进腐烂巢穴，就像在前一个巢穴那样。

　　陆离在一片不与其他腐烂怪异接壤的空地堆积自我，体表钻出眼珠，眺望天空。

　　深沉的幽暗像是飘荡着笼罩天空的帷幔。

　　黑色眼珠随着陆离环视在体表游走一圈，这些腐烂怪异是连梦境都没有的家伙，陆离无法从它们的梦里得到支离破碎的信息。

　　转移的腐烂巢穴没给它们一个安宁的夜晚。

　　从睡梦之中醒来，陆离听见腐烂巢穴外密集而杂乱的窸窣声，而巢穴里迟缓的腐烂怪异毫无察觉。

　　陆离只好伸出触须挖出旁边腐烂怪异的烂肉，朝堆积的“同伴”砸去。

　　腐烂怪异陆续从宛如死亡的长眠醒来，而陆离适应黑暗的眼睛看见腐蚀万物的枯萎挥舞漫进巢穴，腐烂怪异渗出黑血，犹如壁炉上的黑冰无声融化。

　　陆离的提醒让许多腐烂怪异，反应过来，静寂杀机变为混战厮杀。

　　食尸鬼头目们带着枯萎光环跃入巢穴，陆离没有感受到先前的某种讯息，仿佛它们已被遗弃。

　　什么也不做这些腐烂怪异会死在巢穴。

　　陆离如菌毯般铺平，忍耐着“同类”和食尸鬼的踩踏与枯萎光环的侵蚀，悄无声息地向巢穴外蔓延，跃过腐烂之墙，看见十几只食尸鬼术士维持着瘟疫。

　　它们没注意到一只腐烂怪异注意到它们……陆离悄然沿着腐墙流淌，像是一滩污水渗进下水道，悄无声息地经过术士群，从它们身后钻出。

　　维持着潜行，陆离将自己铺开，像是蔓延的黑水漫向食尸鬼，逐渐铺满其站立之地。

　　这时，一只食尸鬼术士低下脑袋。

　　那颗腐烂、斑驳的眼珠模糊倒映刹那间升起的尖刺。

　　细密的针林刺穿食尸鬼术士们的孱弱身躯，外围的食尸鬼战士与头目察觉时陆离已经缩回下水道。

　　怒吼的食尸鬼砸碎地面，坍塌的下水道只剩空荡恶臭的潮湿与污水。

　　食尸鬼术士的覆灭让倾向食尸鬼的天秤变幻，夜袭失败，食尸鬼们撤出巢穴，化作血潮消失在夜色深处。

　　陆离不为人知地回到巢穴。直到食尸鬼退去，仍然没有指令降临腐烂怪异。幸存的腐肉们犹如什么也没发生般缩在巢穴。

　　天亮之前，陆离来到约定的碰头处。等待一段时间后克莱尔落进地窖。

　　“你不会想到昨晚发生了什么……”

　　陆离始终在尽力维持战役双方的平衡，最好让食尸鬼和腐烂怪异同归于尽。清道夫的加入是个意外，不过还能接受。但克莱尔告诉陆离昨晚发生的匪夷所思的事。

　　来自幽暗原野的其他食尸鬼族群似乎引起午夜城“原住民”的愤慨，它们阻击绕过或途经领地的食尸鬼群。

　　以及……“母巢”加入战争。

　　就是孕育蝙蝠恶魔的巨大肉山。

　　然后越来越多的怪异在短暂一夜加入，半座午夜城陷入混乱，并逐渐向四周蔓延。

　　一块雪球带动整座山峰的积雪滑落。克莱尔说的是对的……

　　他们惹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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