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做皇帝有什么好？”老皇帝扪心自问，做皇帝有什么好，李念一这么乍一问，他还真想不出来。

　　“权利？”

　　“权利是什么东西？能吃吗？”李念一天真地问道。

　　老皇帝笑道，“权利不能吃，但是权利却可以让你有天下最好的吃的。你想要吗？”

　　李念一想了想，“我要了没用，我最喜欢吃的就是娘亲做的饭菜。就算我什么权利都没有，娘亲也会做吃的给我！”

　　老皇帝苦笑道，“我呀是迷糊了，我和你一个小毛孩子说什么什么呀！你呀，还小，懂什么呢？”

　　李念一不服气地梗起小脖子，“我小怎么了，我小就不懂吃，不懂喝了吗？”

　　老皇帝呵呵笑道，“对，对，你呀这个小家伙就懂吃喝。”

　　“懂得吃喝怎么了？”李念一正色道，“懂得吃喝就懂得生活，懂得生活就能活得好！人活着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能活得好吗？”

　　老皇帝微微一愣，这个小家伙语气怎么这么冲，似乎很生气呀！

　　李念一强压住自己心头的怒火，跑到门槛上坐着，定了定，目视远方，说道，“唉，我知道你们这些大人都把我当小孩子一般哄，以为我小什么都不懂，就各种糊弄我。”

　　“哦？”老皇帝一撩龙袍，也在李念一身旁坐下，“听你的意思，你很苦恼？”

　　李念一用小手托住下巴，点点头，“远的不说，就说您吧！您真以为我不知道做皇上有什么好吗？我知道，皇上有至高无上的皇权，你想让别人怎么样别人就得怎么样，甚至你想别人死，别人就不能活。你连人的生死都能决定，我说的那些吃吃喝喝的鸡毛碎皮的小事，对你来说，就更不在话下。”

　　老皇帝深深地点了点头，“那你为何还要问做皇上有什么好呢？”

　　李念一小小地白了老皇帝一眼，“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你享受做皇上的快乐，可对我来说，做皇上与蹲监牢无异。”

　　老皇帝来了兴趣，“怎么说？”

　　李念一掰着手指头，一点一点地给老皇帝分析，“这一，就是因为你拥有决定别人生死的权利，谁和你说话都得小心翼翼的，要不一个不小心，你就要治人家欺君之罪、砍了人家脑袋，别说奴才、臣子，就算是你的妻子儿女，敢肆意和你说话的也没有吧。你看轩王是您儿子吧，他和您说话还不得自称自己是儿臣吗，儿臣、儿臣，多了一个臣字便变了味，这首先得是君臣然后才是父子。既然是君臣，想要真心相交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李念一看老皇帝脸色变得愈发深沉了，心想既然捅了这马蜂窝索性就捅到底吧。

　　“您不信吗？那我们就各自数一下自己的好朋友，比比谁的好朋友多？”

　　说完，李念一一边掰着手指头，一边说着好朋友的人名，等李念一数完了，老皇帝竟然想不出一个人的名字。

　　曾几何时，他也是好友遍天下，可不知什么时候好友变成了君臣，彼此之间的情意便变了质，慢慢地他明白了，君臣之间是不能存在单纯的友谊的。

　　别看李念一今年才六岁、认识的人也不多，但是人家人缘好呀，好朋友足足有二十几个人。反观，活了一大把年纪的老皇帝竟然一个好朋友也没有。

　　李念一并没有嘲讽老皇帝的意思，而是耐心地道，“想要成为好朋友，首先彼此的地位得平等；而您作为皇帝，比这世间任何一人地位都要高，您又如何能拥有真正的友谊，您得明白那些溜须拍马的阿谀奉承可和真正的友谊没有半个铜钱的关系。”

　　老皇帝嘴上没说，心下有些凄凉。日子久了，他把自己的自欺欺人都当成了现实，回想起他自登基以来，谁不奉承他呢？皇后妃子阿谀献媚、大臣儿子投其所好、奴才百姓更是把他当神一般供着，若说谁敢对他说真话，便也只有身旁的这个小娃娃。

　　“没有朋友的人生，您不孤独不寂寞吗？您住在这高墙大院里面，由着侍卫们层层保护，这和被兵丁守卫的监狱有什么区别。”李念一越说越激昂，“不，应该还是有区别的，毕竟您住的是高级监牢。”

　　老皇帝微微有所期望的心，再次落空了，再高级的监牢那也是监牢啊！谁人会想呆在监牢里呢，还一呆就是一辈子。

　　“还有，人人都羡慕皇帝，人人都觉得做皇帝好？但您过得真的好吗？”李念一扭过头看了一眼，龙案上一摞摞奏章，“有地方发洪水您发愁，有地方大旱您发愁，有地方闹贼匪您发愁，有地方出了贪官污吏您发愁，这天下甭管出了什么事，别人解决不了的，都一份奏章送到您的案头，让您来解决。可您是神仙吗？您不是，就算您是皇帝，可您也只是肉体凡胎而已。那一摞摞问题摆在您桌上，压在您心里，您不累吗？”

　　不等老皇帝回答，李念一自顾自说道，“您累，您很累。可您又给谁人说去，您连一个朋友都没有。这天下是您的天下，这天下的问题您不解决谁解决，解决好了您是盛世明君，可是后面还有数不尽的问题排着队等着由您来解决；您要是解决不好您就是昏庸无能、遗臭万年。可谁想过，您也只是一个人而已呢？没有，一个也没有，大家都把您神化了。为此，这样的皇帝谁愿意做谁做，我才不愿意做呢？”

　　李念一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我就想做一个吃五谷杂粮，可以拉屎放屁的升斗小民。等我再大一些，我就可以游遍万水千山，看变大千世界。这样多姿多彩的人生，过着才有味道。”

　　李念一斜眼看了看一身明晃晃龙袍的老皇帝，“您这一身龙袍，看起来威风八面，但是它就是一副枷锁。让您一辈子都逃脱不了这监牢一般的皇宫。所以……”李念一哥俩好似的拍了拍老皇帝的肩膀，“您不用试探我，我对您的皇位没兴趣。我听说您的儿子很多，您愿意把您的皇位给谁就给谁，这都和我没关系。”

　　刚才，老皇帝还真让李念一说得自己满腔悲戚，似乎自己这一辈子都白活，自己竟然还不如一个六岁的小娃活得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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