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何洁的往事

　　回到王子大饭店那特别空旷的大堂，那名女导游正焦急地徘徊在电梯口，一见他们立刻迎上来深深一躬，恳切道：“张桑，对不起，是我们没有照顾好，何小姐刚才出了点事。”

　　张恒立刻问道：“她在哪里？”

　　当听到何洁已回到房间，人也并没有大碍后，张恒稍稍松了口气，边走进电梯边询问事情经过。

　　何洁在女导游的陪同下来到秋叶原，找到了老孟工作的地方，果然见到了老孟。

　　没想到还没说上几句话，在场的一名RB女人突然冲上来辱骂和撕打她，周围的人不仅没有拉开她们，有人反而还上来帮那个RB女人。

　　最后还是在司机的帮助下，她们两个女人才顺利逃上汽车，一路回到酒店。

　　女导游说话吞吞吐吐，不尽不实，张恒沉着脸听完，心里却已经明白了大概。

　　何洁同这个老孟的事情，在他小时候，曾经是轰动远字楼的一桩大新闻。

　　当年何洁从财会专科学校毕业后，进入深水埗的一家电动玩具厂担任出纳，而那时的老孟，不过是这家工厂一名最底层的业务员。

　　何洁容貌美丽，风格泼辣，颇有王熙凤之风，无论是蓝田邨还是玩具厂，有很多人都暗自仰慕，却没人敢轻易开口追求。

　　再加上何婶又是出名的沪上娘亲，以眼光严苛、态度高傲著称，因此直到何洁18岁，还是没有男朋友，而那时候很多女孩16岁就嫁人生子了。

　　有一次，何洁和一名业务员一起，去西贡一个经销商那里要笔欠账。

　　那个业务员中途有事先行离开，等她拿到支票离开客户那边时，突然天降暴雨，她不得不在街上躲雨，等雨停后再赶到小巴车站时，末班车刚刚开走。

　　就在她犹豫着准备回去找家旅馆暂住一晚时，一群骑着自行车的小流氓围住了她，此时天色已黑，而小巴站离街道还有几百米路，一时之间叫天天不应，眼看着就要遭遇不测。

　　就在这时，老孟骑着亮着大灯的摩托从远处过来，一边大叫一边挥舞着铁棍，把小流氓们吓跑了。

　　原来在她一进入工厂时，老孟就一直有偷偷关注她，见到和她同去的业务员回了工厂，她却没有回来，当即顾不得其他，借了同事的摩托就往西贡赶。

　　他的预感果然很准，因此幸运地救下了何洁。

　　从那一个黄昏起，何洁对他就有了些不同的感觉，以后的日子里，两人慢慢谈起了恋爱。

　　可惜老孟并没有能够入得了何婶的眼。

　　何婶很早就丧夫，与女儿相依为命，把女儿当做心头肉般疼爱，心里一直有个执念，想让女儿嫁个条件可以的人家，不用再如自己这般吃苦。

　　老孟的老家在大屿山，家里有年老的双亲，还有五个年幼的弟弟妹妹，一家人全靠他赚钱供养，条件可谓差到极点。

　　何洁可不管这些，她认定老孟是个有心人，工作上也很有头脑，以后一定会出人头地。

　　何婶劝她，她不听，还是同老孟保持着恋爱关系，何婶最后以死相逼，何洁痛苦无奈，把事情如实告诉了老孟。

　　老孟没有退缩，反而跑来蓝田邨向何婶提亲，何婶把何洁关在屋里，干脆闭门不见。

　　接下来老孟做了一桩震动远字楼的事情。

　　他跪在何婶家门口，请求何婶开门给他个机会好好谈谈。

　　老孟跪在门前大声说话求情，何婶背靠着房门，拿着刀放在自己脖子上，逼得何洁只能坐在床上哭泣。

　　就这样持续了一个晚上。

　　远字楼大部分人都过去围观过，张恒老爸同李叔一起过去，敲门想叫何婶出来，然而全都失败了。

　　当时才7岁的张恒在自家门口呆呆看着这震撼人心的一幕，夏荻还给老孟送水，他笑着说了谢谢，却没有喝。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老孟抹了把满是泪水和汗水的脸，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头也不回走了。

　　起早的夏荻亲眼目睹了此事，回来说给张恒听。

　　老孟当天就从工厂离职，从此无人再见，有人说他去了濠江，也有人说他去了湾湾，后来大家才知道，原来他去了RB。

　　当年做业务员时，他就记下了RB客户的地址和电话，离开工厂后，他把所有积蓄都给了父母保管，只留了一张单程的机票钱，其他什么都没有，就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前往RB的飞机。

　　直到2年后，张恒老爸出事前一个月，老孟再次出现在蓝田邨。

　　当时何婶得了重病入院治疗，医疗费用很高，哪怕李叔和张恒父母几家都拿了钱支援，还是杯水车薪，何洁一边要照顾母亲，一边还要上班赚钱，生活极其艰难。

　　重新出现的老孟一下子成了何洁家庭的大救星。

　　他支付了高昂的医疗费，又花大钱从英国请了名医过来会诊，参与手术，最终救活了何婶。

　　出院的那天，他同何婶，何洁三人在单人病房里谈了好久，等他们出来时，守在门外的张恒发现，三个人的眼睛都是红的。

　　直到几年后，张恒已经卧病在床，他才从夏荻口中得知，大家隐隐约约在传，老孟已经在RB结了婚，但是何洁仍然答应做他的小妾，留在香江的小妾。

　　那次病愈后，何婶就像变了一个人，再也没有以前的高傲势利，而且从此彻底信了佛。

　　“一定要出人头地！”这是她最喜欢对小孩们说的一句话。

　　蓝田邨大都是各种背井离乡流落至此的人和家，因为各种各样复杂而悲惨的经历，他们生活得绝不能说好，各家都有一段难以向人言说的往事。

　　何洁，李叔，夏荻，张恒，陈宝山，莫不如是。

　　只有极其亲近的邻居，才大概了解彼此的苦痛和辛酸，才会互相勉励和安慰，以及互相扶持着跌跌撞撞往前路上奔走。

　　走出电梯时，张恒的脸上已很平静，完全看不出在电梯里时因为回忆过去而不自觉浮现的痛苦和挣扎。

　　“你们三位，请先回房间，我和镇宁过去就可以了。”他头也不回地走向何洁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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