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舍身为卿
“前辈竟有过这等经历?”
司空喻听得一愣,但随即又明白了什么。
转头望向窗外,正对着一座小坟,这座小坟看起来并不起眼,之前司空喻到来之时,还在心中奇怪,怎地会有人把坟落在屋旁。可现在看来,想必是前辈自己在这小坟之旁建了这屋子,这样一来便可长伴在这坟左右。
这坟之下,埋葬的定是前辈心中深爱之人…
只是,前辈都已是这般年纪了,想必他那深爱之人也早已化作了一捧黄土,但前辈仍是伴在这小坟左右,可见前辈对其妻子用情至深。
回过头来,司空喻看向老者,却见老者也在望着那小坟出神,瞧出了老者目光之中的向往与痴迷,司空喻不禁长吐一气,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忽地听闻司空喻叹息,老者这便回过神来,他收回了目光,又看向司空喻,这才缓缓言道:“二十年前,西北叛军作乱,我天秦武林群杰以九大正派为首,自发地组成了义军,共赴凉州抵御叛军,我也奉了师门之命、一同前往。不料我们还未赶到凉州,竟在半道之上遭遇了叛军埋伏,武林同道死伤惨重,而我夫人听闻了我生死不明的消息,也因此得了心病、卧床不起…”
“我得知夫人病危,也再顾不得叛军之事,这便连夜赶回了药王宫,不想仍是迟了一步,只来得及见上我夫人最后一面,却是无法救得她性命…”
说着,老者指了指窗外小坟,又说道:“那便是我夫人之墓,自她下葬之后,我就一直伴在她左右,直至今日。”
说着,老者又瞥了一眼罗盈,又继续说道:“当年她也是同这女子一般,患了心死之症、成了一个心死人,奈何我当时医术不精,无法救治我夫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夫人在我面前死去!”
“自我夫人死后,我心中悔恨,夫人之死皆是我之过失,若是当年我医术造诣可达巅峰,夫人她也不会因此离世…”
“所以,在我夫人死后的这二十年的时间里,我便潜心研修这心死之症,终是找到了这医治心死之症的办法,便是这换心之术!”
“人心已死、故不得活,可只要与病人重新换上心脏,病人便会重新获得生机!”
听闻老者说了这么多,司空喻这才明白,老者是因为亡妻之死心中愧疚,这才与天斗地找到了这种可以救活心死人的办法,不禁便感慨道:“原来前辈的换心之术,竟是这样的由来!”
“嗯…”
老者闻言点头,说道:“若非如此,我又何苦二十年如一日地去钻研这一种病症?”
明白了换心之术的医病之道,司空喻只道罗盈有救,却又想到了什么,便向老者问道:“前辈这换心之术,可有亲自试过?那心脏与人换过之后,人当真还能继续活命?”
见司空喻问起,老者答道:“虽不曾与人试过,但我也有在畜牲身上尝试,那鸡豚狗彘之畜,经得我换心之后,皆可活命,想必这人换心之后也可无大碍!”
“前辈竟还未曾与人施过这换心之术!?”
一听老者之言,司空喻顿时一惊,他还当老者已有过成功先例,却不想老者只在那畜牲身上试过,竟是要拿他与罗盈做这换心之术第一人!
“这又有何不可?”
见着司空喻震惊模样,老者却是不以为然,只是说道:“这畜牲之躯,说起来与人之差异并无多少,那换心之术在畜牲身上试得,又为何不能与人一试?”
“更何况,古有神医华佗,尚能开颅取涎,难道我萧白就不能为人之先,做这换心之术!?”
老者极为不服地说着,神色不禁还有些激动,只见那胸前白须还一阵乱颤。
兴许是被老者气势所震,司空喻此时也没了言语。后又想到如今罗盈病危,自己也不过只有几日性命,眼下只有老者肯出手救下罗盈,若是司空喻不信老者,罗盈也就再无办法可救。既然左右都是一死,司空喻倒觉得不如信上这老者一次,要是换心之术失败,这是二人命当如此。可要是老者成功了,罗盈可以活下去,也不枉司空喻让出自己心脏给她。
念及至此,司空喻再也没了犹豫,这便向老者说道:“既然前辈这般笃定,晚辈要是再怀疑前辈医术,倒显得晚辈是那贪生怕死之人!”
说着,司空喻正色凛然,向着老者深深一拜,又呼道:“还请前辈这便出手,为罗姑娘施以换心之术,将晚辈之心取出换给罗姑娘!只要罗姑娘能够得救,晚辈便是死了,九泉之下亦会对前辈感激不已!”
言罢,司空喻不吝啬地又是几拜。
见司空喻如此相求,老者本已是决定出手,此时也更加不会推脱,于是便点头答应道:“那好,你这就开始准备,老者也会叮嘱你相关事宜。算起来虽然只有几日的功夫,但是准备得当的话,倒也是足够施展这换心之术了!”
“但凭前辈吩咐!”
司空喻呼声一应,却又说道:“不过,晚辈还有一事相求,希望前辈能够答应晚辈!”
“你还有事?”
老者一咦,却是直接答道:“我答应你便是了,你但说无妨!”
见老者答应得这么快,司空喻微微一愣,便也直言相告说道:“罗姑娘一家皆因晚辈惨死,罗姑娘也因此想要轻生,只是晚辈一力阻拦,这才没让罗姑娘成功。前辈答应出手救她,晚辈很是感激,但晚辈担心的是,要是罗姑娘醒来之后,知道是晚辈用自己的心救了他,却是不会领晚辈这份情。晚辈害怕罗姑娘到时候又要去寻死,所以晚辈恳请前辈,不要将晚辈换心救她这事告诉罗姑娘,也叫罗姑娘可以好好地活下去!”
听闻了司空喻所求不过如此,老者不禁深深一叹,只在心中道了一声天意弄人,这便点头向司空喻说道:“你放心,这等小事,我已是答应了你,那便一定会守口如瓶,绝对不让这个女子知晓!”
闻言大喜,司空喻粲然一笑,冲着老者又拜谢呼道:“多谢前辈!”
……
此时,天色已是入夜,在药王宫中另外一处,萧煜与其徒萧辰共处一屋,似是在讨论着什么。
“如此想来,你师兄会出面救下那两人,也是在情理之中了…”
坐在椅上,但见萧煜一声轻叹,这便仰面说道。
“也只有如此可能…”
萧辰立在一旁,也向师父说着自己的见解道:“不然师兄隐居后山二十年,从来不问门中事务,又如何会出面救下这两个素不相识之人。”
“呵呵呵…”
微微一笑,萧煜又说道:“说起来,你师兄兄嫂,与这司空喻还有那名女子,两者之间倒是颇有相似之处。”
萧辰跟着说道:“想必这也是师兄会救下他们的原因。”
闻言萧煜笑着望了萧辰一眼,说道:“你倒是对你师兄了解得很!”
“也难怪,你师兄弟二人自小便情深,若非你师兄逢得如此变故,已是对这尘世死心,也不会一直隐居在后山不出。”
说着,萧煜神色一黯,目光之中也尽是惋惜之色。
“师兄之医术远高于徒儿,若是要比将起来,便是那皓月与萤火!只可惜师兄不能辅佐师父打理师门…”
萧辰不禁也是一叹说着。
对此,萧煜却是沉吟不语,对自己那大徒弟如此作法,倒是不见有什么微词。
见状,萧辰也不多言,这便向师父问道:“师父,你说师兄他难道真有办法,可以救活那女子?”
闻言,萧煜也不回答,反而是向徒弟问道:“辰儿,你可知道那换心之术?”
“换心之术?”
萧辰听得一疑,却是没了下文。见他模样,显然也是不曾听过什么换心之术,这才不好发表什么言论。
心知自己这个徒弟并不知情,萧煜也不再问,只是说道:“这换心之术,乃是你师兄在这二十年间,自己琢磨而出,我也只是略微知晓了一二,你没听过也是正常。”
“原来这是大师兄的手笔!”
听得师父之言,萧辰这才忽地想起,小时候自己去后山看望师兄之时,总会见到师兄在鼓捣着各类家畜,难道那便是师兄的换心之术?
当时师兄并未与自己说起,萧辰便也不得而知,此时师父说起,萧辰这才明白。可这换心之术,究竟是如何一个换法,萧辰不懂其中门道,这便向师父问道:“师父,何谓换心之术?”
徒弟问起,萧煜也不藏掖,于是答道:“这换心之术,说简单了,就是把这个人的心脏,换给另外一人,然后使得另外一人可以活下去。”
“什么!?”
闻言一惊,萧辰却是不敢置信,又连忙问道:“这人与人之间换心如何使得,那把自己心脏换给别人之人,岂不是必死无疑!?”
“不错!”
徒弟一语中的,萧煜也是点头,又说道:“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你师兄当初对这换心之术只是初窥门径之时,为师便就劝诫过他,说这换心之术有伤天人之和,叫你师兄立马停手!”
“可你师兄因内心对你兄嫂之死有愧,只是一心想要钻研出这换心之术,来对付那心死人之症,所以对于为师的劝诫,你师兄置若罔闻,为师见劝他不下,也只好就此作罢…”
闻言,萧辰点头,又问道:“那师兄钻研了这么多年,那换心之术可是已经大成?”
被徒弟这一语稳住,萧煜面色却是一滞,随后又摇头答道:“这个为师就不知晓了…”
“师父,你说这换心之术,当真能医得了心死之症?”
萧辰心中可谓满是疑问,便向师父一个个地问起。
而萧煜思忖了良久之后,这才正色说道:“按理说,将已死之心换去,当是能救人活命,但另外一人却是必死。何况,这换心之术风险极大,稍有不慎便是两条人命,这人命关天,若非是不得已之下,还是勿要乱用此法!”
“徒儿谨记!”
见师父说得如此郑重其事,萧辰倒也不去轻视,便将师父之言尽数铭记于心,以此时刻告诫自己。
又忽地想到白日里师兄对自己所托,萧辰想了一番措辞,这便向师父说道:“师父,徒儿今日见着师兄,师兄要徒儿代他向师父赔罪一声,说不肖徒儿,未能向师父尽孝…”
“呃?”
闻言一愣,萧煜转过头来,看向徒弟,面上却是惊愕。
“呵呵…”
许久之后,一声苦笑,萧煜摇了摇头,却是没说什么。
见此,萧辰也没去说些什么,师徒二人就这般静着…
……
等到次日一早,司空喻从睡梦中悠悠醒来,却见到老者已是在忙碌。
惊坐起身,司空喻不管其他,立马便向老者问起了罗盈的状况。见司空喻方一醒来便担心罗盈,老者心中叹息,但还是告诉了司空喻,罗盈已是被施针喂药,并无大碍,多活上几日不成问题。
得了老者保证,司空喻这才放心,他正要下床来,却被老者制止,只让司空喻继续躺在床上好生歇息,也算是为换心之术做之前的准备。
如此一来,司空喻倒也不能不依,只好谨遵老者吩咐,这样一过又过去了数日。
数日之间,老者已是准备好了一切,只待为二人施展那换心之术。
司空喻却是没想到时日竟会过得如此之快,自己此生最后几日,竟然眨眼间就过去了。直到老者来提醒司空喻,今日便可进行换心之术,司空喻都好似还未明白过来一般。
但该来的,总是要来…
自己已是离死不远,这几日里,司空喻也感受到了自己身子越来越差,几次病发起来,疼痛之感也比以往更盛,直叫司空喻无法忍受,恨不得自尽一了百了。
不过,也好在有老者在旁,他见着司空喻病发,这便出手施针为司空喻缓解了疼痛,才让司空喻撑了过来。
随着老者将屋中布置妥当,又取来了各式刀具药品之物,司空喻也在老者的吩咐之下,将罗盈轻放在了屋子中央的榻上,而司空喻自己,则躺在了一旁。
讳不避医,此刻二人皆是上身赤裸的躺在榻上,老者却是看也不看,只是在一旁继续准备。
司空喻转头看去,只见罗盈一脸平静地躺在自己身旁,二人面庞之间相距也不过只有尺许远。盯着罗盈面容,虽见她面色极为难看,但司空喻却是不再惊慌,只待今夜过后,罗盈的伤势便会逐渐好转,不会再有性命之忧,司空喻心中已是无了牵挂。
又忽地想起,自己与罗盈如此近距离面对面地看着,好似只有过三次。第一次是自己从马下救起罗盈,这也是二人的初识。第二次,是自己慌忙扑向罗盈,可罗盈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倒是让自己抱了个满怀。
这一次,是第三次…
“她虽然一直叫我登徒子,尽管我并没有那样的心思,但能有这么一个独特的称呼,似乎也是不错!”
“只可惜,她认识了我这么一个人,落得现在家破人亡,倒是我害了她…”
“反正我在这世上也无亲无故,既然是我害了她,就用我的性命,再救她这最后一次吧…”
心中一阵无尽愧疚涌来,司空喻满目柔情又向罗盈面上看去,只要将罗盈的眉眼深深地记在心中,哪怕一颦一蹙都不敢忘记。
直到许久之后,忽闻身旁传来一声呼唤,却是老者在提醒着自己。
“是时候了…”
沉沉地一声,其中不带丝毫情感,想必是老者做好了准备。
只见老者端着两碗汤药,来到二人跟前,便向司空喻递去了一碗。
“喝了吧,这是麻药,好让你昏睡过去,也省得被那撕心裂肺之痛折磨…”
老者淡淡地说道。
“多谢前辈…”
接过碗来,司空喻谢了一声,便是一饮而尽。
待放下药碗,司空喻却是看到,老者喂着罗盈灌药,竟是如何也灌不下去。
对此,老者自有办法应对,他正要动身,却闻见司空喻说道:“前辈,让我来吧!”
闻言一愣,老者还不知司空喻要如何喂药,司空喻已是接过了药碗,自己又饮了一口。
下一刻,只见司空喻撑起身来,将唇凑到罗明面上,竟是对着罗盈的双唇吻了上去。
舌尖轻挑,拨开了樱唇贝齿,那温热的麻药,也缓缓淌入了罗盈的口中,落入了腹。
见此,老者已是别过了头去,不曾去看。直到司空喻唤了一声,汤药已是喂完,老者这才转过了身来。
此时,司空喻又重新躺好,那麻药之力已然发作。感觉着自己意识越来越模糊,好似下一刻便会睡去,司空喻憋着浑身之力,朝老者求了最后一句。
“前辈…求你…一定要…治好…她…”
最后一字吐完,司空喻已是沉沉昏睡了过去,再也不见动静…
……
“若是能有来生,我愿与你再相逢于闹市街头…只愿你那时心中再无忧虑,伴我左右,踏遍五湖四海、恣意遨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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