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九章 武昌之变

　　胡济、杜路去后，又过了三四日，刘巴、许靖停灵之期已到，刘贤出于内疚，当下以天子之尊亲自送刘巴出殡。眼看着刘巴的灵柩出了门，刘贤这才回宫，情绪低落地坐在殿内发呆。

　　过了好一会儿，殿外亲卫来报，说刘老太公求见。

　　刘贤当即回过神来，起身出殿迎接了刘度，二人一起进殿，刘贤问道：“父亲怎么有空来了。”

　　刘度道：“今日刘巴出殡，我看你似乎情绪低落，故而前来于你说说话。”

　　刘贤笑道：“朕无事，只是想到当年赤壁之时，子初先生对朕多有提点之恩，这些年他也兢兢业业为朕打理朝政，如今他突然辞世，故而朕心中有些难过。”说着刘贤又意有所指地道：“过几天就好了。”

　　刘度点头道：“你能想的开那是最好不过了。如今你贵为天子，天下万民都在仰望着你，一言一行但谨慎小心。今日去送一个臣子出殡，这不符合礼数。日后还应注意才是。”

　　刘贤虽然对刘度这话不以为然，不过却也没有反驳，只随意附和了几句。二人谈了会儿话，就听刘度起身道：“我知道你是个重感情的人，刘巴去世，你心里难受，那就找点事情放松一下，散散心吧。古人云春夏读书，秋冬狩猎。如今正是冬季，你若是心情不好，便去宫苑之中打猎散心吧，不要总是憋着。”

　　刘贤闻言，顿了一顿，随即笑道：“好，明天朕就去狩猎放松了一下。父亲要不要一起来？”

　　刘度笑道：“我老了，骑不了马，也拉不开强弓了，明日我就不去了，就让太中大夫熊铭代表我去吧。他府中可有几个从岭南来的老练猎手，惯于山林捕猎。”

　　刘贤点头笑道：“好，明日既然是散心，自然是人越多越好。”

　　当下刘度离去，刘贤复回殿内静坐了半日，处理些杂务，这才回后宫休息。

　　次日刘贤传令行猎，询问孙尚香、祝融等人是否愿意同去，众妃自然愿往。当下刘贤传令排开仪仗前行，正准备出发，鄂县县令韩渊发来文书，说铜绿山的充作矿工的数万鲜卑俘虏近日颇有异动，似乎有暴动的迹象。

　　刘贤闻讯大惊，与黄忠、费诗、张祗等人商议道：“鲜卑矿工若是暴动，危害不小，必须从速派兵去鄂县震慑这些矿工。”

　　黄忠道：“武昌城中如今只有一千二百巡兵以及陛下的三卫亲兵和数百皇宫守卫，如此之少的兵力，如何还能抽调？”

　　刘贤道：“巡兵和皇宫守卫自然不能动。但朕如今身处都城之中，甚为安全，便从三卫亲兵之中调抽调一千人，烦请黄老将军亲自率领着去鄂县坐镇几日。待朕从别处抽调了兵马，再去增援老将军。”

　　黄忠慨然领诺，当下带着杨狼、木鹰，点选了一千兵马出发往鄂县去了。

　　孙尚香见状，道：“既然鄂县有警，我们今日便还是不去狩猎了吧。”

　　刘贤笑道：“无妨，有黄老将军去鄂县，万无一失。我们一家人也好久没有在一起玩乐了，今日尽情游猎一日。”

　　当下刘贤率领众人去了围场，塔利将五百亲兵分散把守住围场几个出口，身边仅剩下百余人保护刘贤了。

　　刘贤也不在意，与众臣一起进入围场，刘贤自骑马射猎了几只鸟兽，随后命众臣各自前去行猎。

　　此时参与行猎的共有三四十家朝臣，有几家经过特许，带了几个子侄和宾客同行。到了午时，各家陆续回来，各自夸耀猎物，得了头彩的却是大中大夫熊铭带来的一个名叫甘醴宾客，据说是交趾郡境内一个蛮族部落的世子，仰慕中原文化，因此来到武昌求学，却不知为何，与熊铭交好。

　　那甘醴居然射得了一只色彩斑斓的梅花鹿，个头大，长得又漂亮，被众臣一致评为最上等。当下刘贤亲自召见了甘醴，赏赐了财物。甘醴也识趣地将那头梅花鹿献给了刘贤。

　　刘贤大笑道：“好，既如此，今日咱们就吃一回全鹿宴。”

　　当下刘贤命少府整治酒食，不多时，少府丞熊望带着庖厨进来，很快将梅花鹿切割分解完毕，烹煮烤炙等各种厨艺死战出来，很快便便有菜肴端上桌。

　　最后熊望抬了一瓮酒来，对刘贤禀报道：“陛下，此乃鹿血酒，最是养气培元，延年益寿。还请陛下享用。”

　　刘贤点了点头，随同而来的御医验了毒，随后将从瓮中盛了第一壶酒献到刘贤桌上。

　　就见刘贤盯着那酒壶看了半晌，随后笑了笑，亲手倒了一杯酒，道：“今日我们能享用这全鹿宴，甘醴当居首功，这第一杯酒该赏赐给甘醴才是。”

　　甘醴闻言，推辞道：“我乃南荒野人，岂敢喝这第一杯酒？陛下厚爱，化外山野之民，实不敢领受。”

　　刘贤笑了笑，道：“哦，你不敢领？既如此，太中大夫熊铭，甘醴是你带进来的，他今日狩猎得了头彩，这杯酒你就替他喝了吧！”

　　熊铭起身道：“臣何德何能，敢喝陛下的酒？臣这里自有酒，愿先敬陛下三杯。”当下熊铭拿起桌案前的酒壶，为自己连倒了三杯酒，随后一一饮尽。

　　刘贤见状，笑道：“你的酒是你的，朕赐的酒是朕的，两者岂可混为一谈？这杯酒你是一定要喝的。”

　　熊铭闻言，手足无措，随后抚摸这额头道：“陛下，臣酒量甚浅，如今已经不胜酒力，再喝就要醉了，还请陛下恕罪。”

　　刘贤看着熊铭，玩味地点了点头，随后转而对少府丞熊望道：“你兄弟醉了，那么这杯酒便由你代喝，如何？”

　　熊望脑门上一溜冷汗瞬间流了下来，随后强自镇定地道：“陛下赐酒，本不该推辞，只是微臣昨日偶感风寒，御医说不能饮酒，还请陛下恕罪。”

　　刘贤闻言，转头看向旁边随行的御医，道：“少府丞的病是你看的吗？可是的确不能饮酒？”

　　那御医闻言浑身发抖，点头道：“是臣看的，的确是……，的确是不能饮酒。”

　　刘贤笑道：“那么你应该没有生病吧！这杯酒你喝，如何？”

　　说着，刘贤将酒杯递到了御医面前。那御医哆嗦着手接过酒杯，却迟疑着实在没有勇气喝下去。刘贤见状，喝道：“你怎么不喝啊？这酒可是你亲自验的，应该无毒才是，为何不敢喝啊？”

　　那御医闻言，嘭地一声跪伏在地，口中连声喊道：“陛下恕罪，都是大中大夫和少府丞逼臣干的。酒中的毒不是臣下的呀！”

　　此言一出，刘贤身边众臣都震惊了，纷纷惊疑不定地看着刘贤和熊铭、熊望等人。

　　就见刘贤转头看向熊铭和熊望，道：“二位如今还怎么说？”

　　在刘贤的逼视之下，熊铭顿时轻叹了一口气，直起身来直视着刘贤道：“想不到如此隐秘的布置居然还是被陛下发现了。想必是那死去的刘巴留下了什么东西被陛下看到了，这才使陛下生了警惕之心吧！”

　　刘贤点头道：“不错，尚书令刘巴的确是留下了一份名单。而且朕回来之日，也验过刘子初的尸体，证实他是中毒而亡。你可知道当时朕有多震惊！朕的尚书令，实际上的当朝宰辅，居然会死于宵小暗算，实是令人惊骇。”

　　熊铭道：“人被逼到绝境，要么束手待毙，要么奋起反抗。我便是后者！那刘巴为人太过精细，一直在暗中追查当日诸葛亮被送出武昌，到达江陵之事，居然还真顺藤摸瓜，查到了我的头上。我几番设法与其讲和，他却都置之不理。为了自保，我不得不先下手为强，利用每日朝廷供应百官膳食之机会，以熊望身为少府丞，管着膳食的有利时机，在刘巴的饭食中下了毒。”

　　随侍在刘贤身后的赖恭闻言，惊呼道：“你们真是丧心病狂！然则百官的膳食都要经过验毒这一程序，为何银针试毒，并无异样？”

　　熊铭笑道：“并非天下所有毒素都能用银针试出来的。赖太常这是少见多怪了！”

　　刘贤点了点头，道：“神医吴普验过了刘子初的毒，认为此毒出自岭南交趾等地，应该是一种蛙毒，不过具体是什么毒素却至今未能弄明白。”说着，刘贤转头看向熊铭身旁的甘醴，道：“这种毒已经是你带来的吧？”

　　甘醴点头道：“不错，南越的茫茫丛林之中毒物甚多，我等蛮民一向与之打交道，尽皆善于用毒。这次我用来毒杀刘巴的，的确是蛙毒。”

　　刘贤叹了口气，道：“士燮年事已高，恐怕命不久矣！朕以为他是愿意与朕善始善终的，不想他却是等不及了，派你来下毒，是想在他死去之前，先看到朕亡故，以保他士家长长久久地在交趾做他的土皇帝吗？”

　　甘醴沉默片刻，道：“我此来，不是奉了士王之命。”

　　刘贤笑了一下，道：“你莫非想说你是自己来的？你的部族远在交趾，与朕有仇？”

　　甘醴道：“我与陛下自然无仇！士王年事已高，并无进取之心，一直都愿结好归附陛下，以保交趾平安。不过士王之子士徽却认为陛下野心勃勃，迟早有一天会兵发交趾。我与士徽乃是刎颈之交，因此他派我来武昌联络盟友，伺机暗杀陛下。”

　　刘贤道：“你倒是招的爽快！具刘巴查探到的情况，与你同来的还有一个僧人，人人都称呼他为康僧会。他可是你的同谋？”

　　甘醴道：“康僧会一心翻译佛经，弘扬佛法。得知陛下开始的书院之中兼容并包，似乎各家学说都在教授，因此辞别了士王，来到武昌，本欲去书院之中谋一个教授之位。不想主政的刘巴不许，其余书院教习无论是儒家各派还是兵家、法家、阴阳家、农家、墨家、杨朱学派等人，都对康僧会那一套佛门学说嗤之以鼻。康僧会走投无路，只得进入熊家做了宾客，一同参与了谋算。熊家答应，事成之后必在天下广修佛寺，弘扬佛法。”

　　刘贤点了点头，随后陷入沉默。就听甘醴道：“陛下还有什么要问的，还请一并问出来，我也好一次性回答了，免得陛下死了也做个糊涂鬼！”

　　刘贤闻言，忍不住笑道：“你倒是很有信心，如今你们的阴谋诡计已经暴露，居然还大言不惭地想要朕的性命？你的倚仗是什么？莫非是掌管这座宫苑猎场的朱贞、陈勋等人么？”

　　此言一出，刘贤身后原本与刘贤同仇敌忾，怒视着熊铭、熊望等人的孙尚香顿时面色一变，不敢相信地转头看向刘贤道：“朱贞、陈勋等人也参与反叛？”

　　刘贤看孙尚香一脸不可置信之色，当下轻叹了一下，尚未及答孙尚香的话，就听前方熊铭道：“陛下居然连朱贞、陈勋之事也知道了？他们与我原本是两路人马，互不相干，是前些日子夏侯衡来之后，悄悄派人为两方牵线搭桥，我等方才联合在一起的。呵呵，那夏侯衡原本是打算联合我们一起刺杀陛下，好给他的曹魏续命的。却不想陛下这个冬季并未罢兵，反而冒雪进击，一举将洛阳攻下，灭了曹魏。夏侯衡本来已经心灰意冷，想要放弃了。但既然已经下水了，哪有那么容易上岸？随着刘巴追查的越发紧迫，事情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我们毒杀了刘巴之后，预计到陛下或者是庞统总要回来一个，因此早有布置。倘若是庞统回来，我们便再次暗杀，最终仍然会引得陛下回来。只要陛下回来，这座已经落入了我们掌握之中的宫苑猎场便是陛下的葬身之地。”

　　刘贤身后的夏侯玥闻言，愤怒地道：“你含血喷人！我大兄是绝不会与你们合谋，谋害陛下的。”

　　刘贤拍了拍夏侯玥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随后转头对熊铭道：“你们果然是丧心病狂！如此肆无忌惮，就没有想过失败的那一天吗？”

　　熊铭道：“陛下如今已经是瓮中之鳖，我们已经是胜券在握，哪还会失败？”

　　刘贤叹道：“朱贞、陈勋等人至今没有起兵接应你们，莫非你就不觉得有异常？我既然早知道朱贞、陈勋有问题，还是来了这座围场之中，你以为朕是来送死的？”

　　熊铭闻言，面色一变，随即笑道：“或许陛下在围场之外安排了伏兵，不过远水难解近渴，在这围场之内，终究还是我的实力更强。”

　　说着，熊铭从怀中取出一面小红旗一招，随即便听密林之中喊杀声一片，突然涌出了五六百死士，各持刀剑弓弩将刘贤已经众后妃群臣团团围住，兵器之上都闪着蓝幽幽的光，显然涂抹了剧毒。

　　当下就听熊铭道：“陛下，你刚刚的话倒是提醒我了，为免夜长梦多，臣这就送陛下上路。”

　　言罢，熊铭将手一挥，一众死士顿时呐喊着往刘贤攻击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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