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五 张野出事了

　　第二天张野就找了个婆子来，姓周，长得三大五粗的，嗓门比桂婶还大。她来了也不闲着，帮曼青干干活——只是不出门，家里能有多少活要干的，于是曼青就彻底闲了下来，干脆捡起针线活来。

　　最近她在河边做工少，但是张野还是给她发了工钱——如今俩人的关系已经过了明路，她也不好再矫情地为了一抖米一包盐地起早贪黑了，用张野的话说，要是她那样，别人会以为他不顾未来媳妇儿的死活的。

　　接下来几天曼青就一直在家里呆着，不敢去河边，怕给张野惹麻烦——现在她就是张野最大的软肋，她得尽量把自己藏起来，不能让人来利用她。

　　但事情好像越来越严重了。原来村里还不时有人来高家串门，现在大家就是路过高家也是神色不明低赶紧走过；高老抠早晚出去散步的时候也有人恭维他，让他都是微笑着捻着胡须回来，但是最近他都是胡乱出去晃一圈，回来时脸色也很不好看，甚至有几次莫名其妙地瞪了周婆子和曼青好几眼。

　　周婆子外粗里细，见状就直着嗓门问道：“秀才公你有什么事吗？”

　　“哼！”高老抠自然是不屑跟一个粗野婆子说话的，自她来了高家从来都是用眼神和鼻子说话。

　　“没事你瞪我干什么呀？！”周婆子嗓门大，院门外老远都能听到，“吓得我扫帚都掉鸡屎上了！”

　　在后院绣花的曼青一听这话就忍不住想笑。周大娘平时说话眉飞色舞手脚并用极其有画面感，好比她说电闪雷鸣，就说“那天老爷好像捏着捶子要追着人打似的，一边追还一边轰隆隆地叫，吓得老娘差点掉茅坑里去……”

　　曼青听她讲的时候不单不同情，还笑得前俯后仰——谁叫她说得那么生动呢。

　　她心里感谢张野的体贴，知道这个时候她心里担忧日子苦闷，特意给他找了这么一个人来，不单保护她，还让她的生活开怀了不少。

　　也不知道现在他怎么样了……

　　又过了十来天，这天一早周婆子脸色不对地进了后院，找到曼青道，今天没人来送菜……曼青看着周婆子，两人心里都咯噔一下，估计是出事了。

　　蔬菜高家自然是有的，鸡鸭蛋也是有的，但现在日子过得好些了，张野就叫了个人每隔一天送些猪肉来高家，毕竟高家现在是三个人在吃饭，尤其是食量跟嗓门一样大的周婆子。

　　送菜来的人还有一个很大的作用，就是传递一些镇上的消息，让他们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瞎担心。

　　但这天是真的要瞎担心了。

　　曼青的额头都要打结了，她在房间里转了好几个圈，往前院走。

　　这个时候她突然有一种又回到了娘亲刚过世的时候的情形，也是像现在这般，没有人可以商量，天地之间茫茫然，没有一个人可以来让她依靠一下。

　　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可以依靠的人现在遇到了大麻烦，他需要她的依靠，所以，她不能软弱，她要坚强起来。

　　当年的杨柳枝一般的曼青又回到了她的身上。

　　“周婶，一会儿你就回镇上去看看。”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你就是去看看，要是有什么不对劲的你也不要出头，”她顿了顿，“你就是去看看情况，然后回来告诉我，我来解决就好。”

　　周婆子不傻，她知道这是高家小姑娘不想让她冒险，她只是张老大拿了点钱让她来帮工的，这件事听说不小，参合进去也不知道有多大的风险……

　　她叹了口气，口语居然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小娘子，你别急，我去看看，很快就回来。”她伸手还想摸摸曼青的头，但是伸出手来想起刚干了一堆活没洗手，于是又收了回去，“肯定会没事的，天塌不下来。”

　　曼青听了这句话差点眼泪都要掉下来。压抑了快一个月了，到处都是低压的乌云，她也不敢去跟别人说什么，怕连累别人，现在就这么一句话，她的天空就差点下起了雨。

　　是啊，怕什么，天塌不下来，情况还能坏到哪里去了，大不了又回到娘亲刚过世的那个时候，身无分文一身债，一个月吃不上一顿肉……那阵子都挺过来了，现在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这么一想心头果然轻松好多。曼青冲周婆子重重点点头，后者就利落地往镇上去了。

　　目送周婆子走上了大路，曼青回到院子，就看到高老抠有些神色不明地站在房间门口，对着她欲言又止。

　　曼青突然觉得浑身乏力，她想跟高老抠说别担心，但是好像怎么说都是别扭，他们也没有交流这种事情的时候……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说，朝后院走了。

　　张野现在情况不明，她不能什么都等着他来帮忙解决了，她得努力自己找生路。

　　中午不到周婆子就慌慌张张地一路小跑回来，脸上被晒得通红不说，一脑门子的汗，声音也是使劲地压才没有大声喊出来：“不好啦小娘子，张老大被抓到牢里去啦！”

　　曼青手上的绣花针一下子戳到手指上。她慌慌张张地把绣帕往笸箩里一扔，随便套上鞋就往前院跑，然后跟快步跑进来的周婆子撞了满怀，“什么，你说什么？！”

　　周婆子一把把曼青给捞起来，气都没喘匀，但说话跟倒豆子似的，异常快，“我一到镇上就听说了，说是昨天有好几个官差去敲张老大的门，然后直接把他给带走了！”

　　曼青努力站稳，心头一直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不要慌不要慌，然后用自己听起来都有点陌生的声音问，“抓到哪里去了？有人知道吗？到底是什么罪名抓的呢？”

　　周婆子总算缓了缓，说话愈发快了，“我也不知道啊。我问了以前给张老大洗衣裳的刘婆子，她说啥都不知道，我又跑去问了老木匠家，他家老爷子不在，另外一个小娘子告诉我说他们家有个后生去衙门打听了，还没问到消息呢……我这不是怕你着急吗，所以就赶紧回来跟你报信了！”

　　曼青越听心头越是发凉，现在这局面，可真的是到了他们之前想的最坏的情形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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