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章 危局

　　博昌木桥顾名思义，就是一座全木结构的桥，一块石头都找不到。

　　那座木桥在小清河上已有数十年之久，每一块木板，每一条桥梁，都干燥得不能再干燥了，而这段时间又一直没下雨，空气干燥得能搓出火星子来……

　　不难想象，真让这些火船顺流而下撞上桥墩会是什么后果。

　　赵固当真是又惊又怒，这帮敢战士不久之前还是老实巴交的农夫呢，穿上简陋的盔甲拿起武器之后倒是成气候了，居然把他给逼得这么狼狈！

　　眼看火船越来越近，他急得额头冒汗，不知道如何是好。谁都知道这座木桥对羯胡军队来说非常重要，一旦被焚毁，他们这几万人怕是没几个能活着回到河北，石勒一定会在自己完蛋之前先将他骨灰给扬了的！可是看着那么多芦苇舟带着熊熊烈火顺流而下，冲向桥墩，他竟束手无策，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时，副将高远献计：“晋人火攻固然凶猛，但他们就地取材，以芦苇作舟，舟身轻便，顺水拖拽不费吹灰之力。我军手头上不是有数艘轻舟吗？可派这些轻舟逆流而上，每艘轻舟配一根两丈许长的带铁钩的长竿，勾住这些芦苇舟将它们带拖离桥墩，便可保木桥安危无恙！”

　　赵固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当即照办，让人火整往撑船的竹篙末端绑上铁钩，然后撑着船逆水而行，来到桥底下，钩住一艘艘芦苇舟，使颈拖拽使其偏离桥墩……

　　这招果然管用，敢战士放下那么多火船，硬是没有一艘能撞上桥墩，全都带着熊熊烈焰从桥底下穿过，往下游漂去了。

　　不过，赵固也先别忙着松一口气，因为有一队晋军搭乘着十余艘运粮船顺流而下，朝这边杀了过来。这些晋军原本是负责保护运送粮秣、军械的船只的，听说这边爆发了战斗，二话不说划着船就下来了。

　　看得出这些晋军很亢奋，招呼都不怎么打便划着船朝木桥冲去，船上的军士拉开强弓，擎起劲弩，照着在桥底下忙得不亦乐乎的羯胡士兵猛射。利箭破空的呼啸声中，正在拖拽火船的羯胡士兵纷纷中箭，惨叫着栽入水中，侥幸没被射中的也不敢继续呆在船上了，纷纷跳河游向对岸。

　　这支晋军船队直冲木桥而来，一边用强弓劲弩照着岸边的羯胡军队猛射一边由孔武有力的大力士抡着大斧，照着桥墩猛砍，直砍得木屑四溅，他们试图用这种粗暴而直接的方法摧毁这道木桥。但赵固岂能让他们如愿，指挥弓箭手照着他们猛射。晋军见状，几艘船只排成排护在两侧，用船体挡住飞来的利箭，被护在中间的船只上，大力士抡着大斧继续猛砍！

　　赵固真的急眼了，下令将麻布绑在标枪上淋上麻油点燃，照着那些船猛投。负责打掩护的船只纷纷被带着火焰的标枪击中，燃起大火，晋军只能撤退了。

　　又化解了一次危机，而不远处也传来了滚雷般的马蹄声，石勒带着大队骑兵赶到了。赵固松了一口大气，如释重负，上前迎接的时候甚至有点要落泪的冲动……天知道这几个时辰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明公，你可来了！”他说。

　　石勒下马，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辛苦了！”

　　赵固说：“这些都是属下应该做的！”

　　石勒看着那座安然无恙的木桥，松了一口气，用手掌轻轻拍着额头，连声说：“还好还好，桥还在我们手中！”

　　赵固说：“晋军为拿下这座木桥可谓诡计百出，火攻、派死士用大斧砍桥墩，什么招都用上了，完全不管不顾的！明公，趁着晋军主力未到，你赶紧带人过桥，万万不要在南岸逗留！”

　　石勒望向晋军阵地，只见晋军阵地被芦苇墙环绕，从旗帜判断，这支晋军也就几千人的规模。他笑笑，说：“这点晋军还没有资格让我仓惶北撤。”

　　话音未落，上游处同样传来了滚滚的马蹄声，大队铁骑沿着河岸奔涌而来，一面面战旗在晚风中招展，战旗上，一个个大大的“晋”字格外的显眼。石勒愕然看着快速朝着这边逼近的晋军骑兵，喃喃说：“他们也赶到了么？来得好快啊！”

　　是的晋军骑兵也赶到了。由于羯胡骑兵的封锁，他们晚了很多才得知博昌木桥这边的情况，祖逖意识到羯胡大军可能要放弃石虎，径直跑路了，立即下令段秀率领骑兵火速奔赴博昌木桥，无论如何也要截住羯胡大军。与此同时，他下达了歼灭包围圈内的残余羯胡骑兵的命令————鱼儿都要跑了，留着诱饵也没用了，直接干掉吧！

　　围歼石虎残部的战斗没有任何悬念，火枪团一直顶到弓箭的有效射程之内，朝着包围圈内负隅顽抗的羯胡骑兵打了整整九轮齐射，将那些残兵败将最后一点勇气无情地粉碎，随后凶悍的剑盾兵左手持盾右手持长剑越过由死人和死马的尸体堆成的尸墙，冲入羯胡残兵败将中间，长剑上下翻飞，如屠猪羊。也就小半个时辰，包围圈内的残兵败将便被屠戮一空，一个都没跑掉。

　　战后，晋军清点尸体，共计斩杀敌军六千八百人，俘虏超过两千，除开石虎所率领的这一万精锐骑兵基本全灭了，就连石虎本人也成了俘虏，战果可谓辉煌之极。

　　不过，祖逖可没有时间为这场胜利而陶醉了。他也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太想歼灭这支羯胡精锐骑兵了，将苍云军和射声部两支部队两万多人全部集结在芦苇原附近，并没有向博昌木桥派出精锐部队，去夺取或者摧毁这道木桥。结果就是麾下那支剽悍的骑兵全程打酱油，除了追杀一些从包围圈内逃出来的羯胡败兵之外基本上就没有什么表现的机会，纯粹就是浪费兵力！

　　当初若是在围歼石虎所部的同时派出两千精锐骑兵过去攻击博昌木桥，只怕现在这道木桥早就被扬了！

　　错误已经犯下，祖逖也只能努力弥补，段秀率领骑兵先行出发，他在歼灭石虎所部后也率领苍云军主力和射声部以最快速度赶往博昌木桥！

　　虽然获知博昌桥头的消息比石勒晚了很多，但架不住晋军离得近，所以段秀也仅仅是慢了石勒一点点，基本上是石勒前脚刚到，他后脚便到了。

　　赵固眼见数千晋军骑兵浩浩荡荡杀来，心惦肉跳，对石勒说：“明公，晋军主力马上就到了！现在南岸越来越危险，你还是趁着晋军主力未到赶紧过桥吧，晚了可能就来不及了！”

　　石勒摇头：“后面还有好几万人马呢，我若是过桥了，他们军心必在大乱，若是晋军乘势发动进攻，后果不堪设想！”

　　赵固说：“晋军随时可能发动进攻，明公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石勒说：“不会！在主力到达前，晋军是不会发动进攻的！”

　　赵固没再说话，看着大队大批披着锃亮的铠甲漫过原野压过来的晋军骑兵，忧心忡忡。

　　段秀所率领的骑兵多达四千人。

　　他本部骑兵就有三千六百，在定陶之战中蒙受了一定的伤亡，但是一战摧毁曹嶷主力，俘虏大量曹嶷麾下的羌胡骑兵和战马，祖逖授权他从中挑选最优秀的战马和战士补充进骑兵部队里，如此一来，他麾下的骑兵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比战前还多了。

　　这支骑兵抵达，让桥头战场的晋军兵力占据了上风。不过这只是暂时的，因为羯胡大军后续部队正在源源不断地赶来，集结在桥头的羯胡军队兵力滚雪球般壮大，这点优势转眼间就没了。

　　当然，晋军主力部队也在源源不断的赶到。

　　首先赶到的是火枪团，一千七百多名火枪手骑着骆驼一路疾驰，跟在骑兵部队后面抵达了战场。这是祖逖手中最强大的远程投射部队，祖逖在使用这支部队的时候一直都很谨慎，生怕遭受损失，但现在他毫不犹豫的将这支王牌甩了出来。

　　紧接着赶到的是萧育和他麾下的六千射士。他们背负强弓劲弩，手持长矛，骑着缴获的战马一路小跑的抵达战场。

　　再晚些时候，祖逖所率领的一万多苍云军步兵也浩浩荡荡的赶到了，博昌桥战场的晋军兵力迅速达到了两万六千余人。

　　羯胡大军的部队也在一支支的迅速赶到战场，首先是石生、石堪等人率领的骑兵部队，接着是支雄率领的高力军主力，再后面是桃豹率领的杂兵……羯胡的步骑军兵力迅速逼近四万大关。在这一刻，博昌桥成了楚河汉界，晋军和羯胡军队相距不足两百步，就这样对峙着。

　　现在羯胡面临的局面跟现代高中生高考差不多，都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石勒想带领少数心腹过桥跑路，祖逖拦不住，但是主力想过桥，那是做梦，晋军百分之百会给他们来个半渡而击之，让他们哭都找不着调哭。更要命的是，山东战场的晋军正在以最快的速度朝着这边赶过来，桓宣、桓彝、周访、苏峻……这些大将就像一群饿绿了眼的野狼，不管不顾的在后面猛追，顶多明天中午他们就能赶到战场，到时候羯胡大军可就插翅难飞了！

　　也就是说，石勒必须抢在明天中午之前击败祖逖，至少将晋军驱赶出几里开外，然后迅速过桥，才能摆脱危机，否则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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