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 长大了

　　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席卷中原大地，所到之处，白茫茫的一片，寒气如锋刃，连石头都给冻得嘎嘎裂开。

　　在这种泼水成冰的季节，最好的选择就是老老实实窝在家里烤着火侃大山，如果手头宽裕的话还可以整两个小菜，打几两浊酒，邀请几个朋友好好喝两杯。然而，晋人似乎并不打算这样虚度一个冬天。

　　对于他们来说，一年四季中，春夏秋三季都在忙着播种、收获，再播种，再收获，整个人跟个种田机器似的，能抽空去看场大戏，听一段评书，或者练一练射箭、投枪，练一练刀法枪法，就已经是难得的享受了，只有在万物肃杀的冬天他们才会有大把的闲暇时间，想干嘛就干嘛，这个时候不躁起来，更待何时？

　　在豫州三郡，在荆州、湘州、江州、徐州、广州、交州乃至扬州，到处都集结着数百、上千、数千甚至上万的府兵，到处都在热火朝天的训练。朝廷派出不少将领到各地去，这些将领不仅要负责各地的府兵的冬季训练，还要负责给他们打分，如实向朝廷上报他们的表现。表现出色的，不仅可以得到奖励，将来朝廷要对外用兵，会优先从他们那里挑选兵员，甚至整个团一起调走；表现差的，不好意思，通报批评，告诉全国这个地方的府兵很差劲，连训练都不上心。

　　一旦得了差评，后果是相当严重的，朝廷会派人下来追查原因，为什么表现会这么差？是地方官吏不用心组织，还是府兵待遇被克扣心怀怨愤无心训练，又或者是府兵被以次充好，把一些地痞流氓小商贩塞进来顶数？反正甭管是什么原因，上至地方大员下至地主士绅，都不会有好果子吃。这几年来，因为没有抓好府兵的训练而丢掉乌纱帽甚至被丢进去吃牢饭的官员可不在少数，因为侵占府兵田产、欺凌府兵及其家眷而丢掉脑袋的土豪劣绅，没有一个营也得有两个连了。对于地方官员来说，每到冬季，那些府兵就是妥妥的大爷，平时怎么样先不说，到了冬季大操练，一定要让他们吃好喝好睡好，祈祷他们能有良好的表现，因为这直接关系着他们这些官老爷的前程甚至身家性命！

　　那位在司农对待平民百姓很好，对付莘莘学子很好，对待军队更是好得不得了，唯独对待他们这些官员没啥好脸色，有功劳那肯定是有赏，犯了过错那就一定会处罚，而且是顶着格判，同样的罪，他们所遭受的惩罚远比平民百姓要重得多。比如说小偷在大街上偷了几百文钱，被逮住了，顶多就是挨三鞭子，但他们要是敢贪污几百文钱给逮住了，起码要挨二十鞭。

　　三鞭就能把人抽到休克了，如果不想打出人命来的话，这二十鞭得分成半年来打，一个月打三鞭……也就是说，整整半年时间，犯了事的官员都在挨鞭子-养伤-再挨鞭子-再养伤之间循环，这滋味可想而知。

　　不过当官的似乎都是贱骨头，李睿这样对待他们，他们居然一个个都高声赞美，吹捧大司农颇有商君之风，大晋一定能在大司农的治理下强盛起来。不拍马屁也不行，这几年李睿废除了九品中正制和举孝廉，不问出身用人唯贤，通过一轮轮科举，已经从民间筛选出了大量人才。这些人才有的在乡下担任保长，有的在县衙里担任师爷、县丞甚至是捕头，拿着微薄的薪水熬着资历，一个个眼睛发绿的盯着他们头上那顶乌纱帽，盼着他们赶紧犯错滚蛋，好腾出位置来呢！

　　当然，他们也在用同样的目光盯着自己的上司，祈祷着上司尽快犯点事好滚蛋，给自己腾出个位置来。

　　用李睿的话来说，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但两条腿的官大把，不行就赶紧滚蛋，给有能力的人让位！

　　现在的官员可没有西晋时期那么桀骜不驯了。西晋时期那些名士那叫一个傲，朝廷请他们去当官他们都不干，就算去当官了也是一个不爽，挂起官印就走人，朝廷根本就拿他们没办法。可那时跟现在怎么能比，那时的西晋政局动荡，上升渠道都让世家门阀给垄断了，而且司马家的统治异常黑暗，动不动就大清洗，一轮清洗就有数千人人头落地，夷三族的例子数不胜数，末世气象尽显，谁乐意当这个官谁是傻子！而现在的新朝廷却尽数抛弃了那些沉疴，击碎了由世家门阀打造的玻璃天花板，让出身低微的人也有了展露才华的机会，新朝气象越来越明显了。司马家是不配拥有这片基业的，改朝换代只是迟早的事，他们这些官员只要老老实实办事，就可以捞到一份从龙之功，这个时候谁再来耍什么名士的脾气，动不动就挂印而去……

　　估计同僚们会激动到热泪盈眶，争相从不大宽裕的薪水里拿出一些来凑一凑，举办盛大的宴会，集体欢送傻逼离开，然后为他留下的位子大打出手。

　　各州、县乃至乡镇的官吏尽心尽力操办，府兵的冬季训练一年办得比一年好。那些府兵也十分争气，训练起来非常卖力，不管是行军、列阵还是个人技战术，都刻苦学习，不敢有半点松懈。因为大司农每年都会随机抽查，挑选一些地方的府兵进行较量，较量内容可能是行军拉练，可能是列阵而战，也有可能是单兵对抗或者小队对抗，谁也说不准，但必须作好准备。对抗中取得优胜的可以得到丰厚的赏赐和荣誉，失败的……倒也没什么惩罚，只是围观者那嘲讽的眼神可比挨鞭子还要难受。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抽到自己，但认真训练学好本领总不会有错的。

　　在宛城城外的校场里，冬季训练同样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一万三千多名步骑兵随着鼓点同昂首阔步，一万多只战靴同时抬起、落下，整齐划一的动作，整齐划一的服饰，同样坚毅的脸庞和锐利的目光，使得整支军队俨然一支克隆人大军。没有震天动地的怒吼，没有震耳欲聋的鼓声，相反，军乐还挺欢快的，站在这支大军面前，所有人都会有种胸口压着一块巨石，气都要喘不过来了的感觉。

　　这支大军跟其他晋军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装备清一色的燧发枪，同时还配备了一支规模可观的炮兵部队。换句话说，这是一支纯热兵器的军队，李睿花费了六年时间，砸下了海量的金钱，这样的部队也就这么一支而已！

　　砰砰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砰！

　　密不透风的枪声响起，两三千支燧发枪同时开火，从枪口喷射而出的大团白烟汇成一片片白茫茫的烟雾，几乎淹没了整个方阵。北宫静看着这壮观的地面，只觉得热血沸腾，笑着对李睿说：“在这支无敌军团面前，就算是吕布、关张这样的猛将，也没有半点发挥的余地。”

　　李睿说：“除非他们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躯，否则只要是出现在阵前，都只有被打成马蜂窝的份。”

　　北宫静望向诸葛慧：“多亏了小慧啊，没有你这双巧手，哪里造得出这么多神兵利器？”

　　诸葛慧说：“这还得多亏了李睿，要不是他的奇思妙想，就算打死我我也想不出一根铁管子加一些火药，一粒弹丸，便会有如此可怕的杀伤力！”

　　李睿说：“我也是天马行空的，好多东西想象得出来，但是做不出来，没有你，这些都不可能变成现实。”

　　这是大实话。他只知道这些东西的原理和大体形状，到底该怎么做出来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是诸葛慧穷尽数年时间苦心钻研，一点点的将这些领先于这个时代一千多年的东西变成了现实。

　　羊绣不满的叫：“你们是不是忘记了，这里头也有我的功劳啊！”

　　北宫静微笑：“哦？你有什么功劳？”

　　羊绣骄傲地说：“我往里面挑了很多钱啊！没有我的钱，你们能在短短几年内造出这么多制作精良的枪炮？”

　　这倒是大实话，这些制朝廷既要练兵又要开荒还要安置难民，财政一直很紧张，而火枪火炮制造工艺复杂，良品率低，造价高昂，光靠朝廷掏钱的话那财政肯定是吃不消的。好在羊绣这个小富婆主动出手，大笔大笔的投钱，李睿这才有了足够的资金，以每年两千支的速度给军队换装燧发枪。

　　她也是有很大功劳的。

　　李睿哑然失笑：“对，羊绣你有很大的功劳。”

　　这时，那如疾风骤雨般的排枪射击停止了，疾疾的马蹄声响起，数以千计的骑兵开始冲锋。这些骑兵都是二十一、二岁左右，眉宇间透着天不怕地不怕的桀骜，他们戴着锃亮的铁盔，手持单刃剑，骑着高头大马，听从号令如墙而进，速度由慢到快，到最后如飓风一般席卷战场，气势之凌厉，让人心惊。

　　以往能组织起如此大规模的、如水银泄地般流畅的骑兵冲锋的部队，多是由胡人组成的，但这支骑兵不一样，清一色的汉家子弟。看着这些年轻而剽悍的骑兵驰骋战场，李睿心中欣欣然，感慨的说：

　　“永嘉之乱时那些跟着大人踏着满地尸骨踉跄逃难的孩子们，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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