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张至诚合道
深渊断桥，衍一阵中的土地彻底染成红色，雾墙却是恢复了白色，被变异精怪从妖国带来的红阴，在九洲的天地间，很快就消散。
而变异精怪们几次冲阵无果后，便不再进入阵中，集结在深渊断桥的百里范围内，以虚境大妖为首，“休养生息”，落下的雪在地上都没能积起。有几头虚境大妖曾尝试进入北渊大海，绕过阵法，可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任它飞得再高，总有凶兽从海中将其击落。
中间的巨大石柱上，有三位年纪都很老的老人，围坐着。
山脊上一条白色，是积起的雪。
一身青黑衣袍的和家掌教李阳，看起来又老了几分，身形越发瘦弱佝偻，脸上爬满皱纹。变异精怪头几次冲阵，其中的虚境，都是被他用阵法飞剑斩杀，由于灵气补充不及时，接连使用让其精力、寿元消耗很多。
他面朝深渊断桥盘坐，与分别坐在两侧的尽空法师，以及逍遥家大长老闲聊。
“阵法飞剑还剩九百有余，但虚境大妖越来越多了，我最多还可以使用三十柄，然后就到头了……”其声音沙哑，语气缓慢。
尽空老法师穿着一件单薄的灰色僧衣，双手合十，微微低头念了一声佛号，“我等使用阵法飞剑，达不到李掌教的威力，单靠术法与其搏杀，又不能一击毙命，每次都需出全力，灵气又得不到补充，终究消耗的是寿元……到现在，山巅的十来位，都老几分了。”
逍遥家的大长老何春，半阖着眼睛，像是睡着一般，看起来比李阳还老，身体佝偻，快要缩成一团，他缓缓开口，“这样下去终究要失守，若是再来一两头虚境以上的，恐怕守不住半月，我等都要死光。”
稍作停顿他望向李阳问道：“九洲的大妖呢？就来了一个，到底是何情况？”
李阳冷哼一声，“第一天就跑了，说是沾染那红阴会失去理智……来的白辰，他战力倒是高，但我不敢把阵眼的位置给他。”
何春接话：“白辰杀了二十余头大妖，还是冲进阵中杀的，也不见失去理智，这些大妖当真是贪生怕死。”
李阳摇了摇头，“或许是看到结境大妖，生出了其他心思，更进一步，谁不想呢。”
陆子敬来了之后，挑着讲了一些关于妖国的信息，比如红阴，结境，都有问他如何得知，他便说林月做梦梦到的，谁都知道这是在胡说，但放在身怀道意的林月身上，倒还是有一两分可信之处。陆子敬坚持此种说法，其他人又不能说他讲的是假话……也就不了了之。
尽空老法师看了一眼远处的变异精怪，长眉被风吹动，片刻之后，他回过头说道：“说是会失去理智也没错，除去白辰，同样下场厮杀的李齐，心智都变了些，长此以往定会和变异精怪一样。”
李阳点头，“我也有些发现，境界越高的变异精怪，所含红阴就越多，如果是近距离厮杀，就会沾染红阴。早先我曾尝试吸收，少量还好，能与灵气融合，灵气的质量就会高许多，量多了之后，不可控。”
何春投来诧异目光，“这么说来，此物就是所谓的阴？”
其他人都避之不及，这位竟然吸收修炼，这也是何春惊讶的。
“嗯，没错，其单独存在便是毒物，与天地灵气融合，便是好东西。”李阳继续说道：“我探究阴阳多年，这才有了定论，阴阳本是一体两面，九洲少了阴，也就断了武学路径，所以最近几日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何春追问道。
李阳瞥了他一眼，“若是让更多的变异精怪进入九洲，或许就能补足九洲所缺，要么是放任它们不管，任其活跃在九洲，要么就像现在一样，在此狙杀。”
尽空法师眼神闪动，偏头问道：“李掌教不会真有放任的意思吧？”
李阳摇头，面色不变，“若是守不住，还不是一样的结果。”
“等我死了再来考虑。”何春丢下一句话，消失在原地。
尽空法师看着何春方才所坐的位置，愣了一下，随即看向李阳，“李掌教三思，我不想对你出手。”
李阳微微一笑，“说着玩的罢了，我还不是拼着老命不要，在这儿守着。”
他突然止住话，抬头看了看天。尽空法师也抬头看去，并无什么特殊发现。
天色是秋日的晴朗，多有层云，看来晴不了几天了。
李阳收回目光，看向深渊断桥方向，自言自语，“九洲少了阴，我们出生其中，注定修不成化境……”
尽空法师诧异地望向他，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感慨。
感慨之后，李阳话锋一转，“虚境大妖还是保留了些灵智，最近都不见冲阵，守着便是了，来了结境再说。”
尽空法师怀着疑惑点了点头，告辞回了自己的位置。他认为李阳有事瞒着大家，但猜不出。
老和尚走后，封峋观的长孙南出现在石柱上，见礼过后，他也盘坐下来。
“掌教，可要我守在阵眼？”
李阳摇了摇头，“时间差不多了，张掌教合道完成在即。”
长相稚嫩的长孙南有些惊讶，“这……那我们可以撤了？”
“不能，其合道不一定成功，成功之后是何样子也未可知。”
长孙南低下眉眼，表情犹豫。
“有什么事就直说，以后恐怕没机会说了。”李阳随口说道。
长孙南听后，终于问了出来，“两位掌教是不是早就发现了红阴？”
李阳略有诧异地看向他，“何出此言？”
“之前看掌教身上多了些东西，但不知道是什么，接触红阴之后……”长孙南没有说完，其中意思不言自明，多出的东西，自然就是红阴。
李阳没有否认，“是很早了，在天剑洲早有红阴泄露，我这些年都在那儿守着。”
长孙南面露惊讶，“那为何掌教未受红阴影响？天剑洲也未受影响。”
“天剑洲的红阴很少，而且收集起来了……”
“收集起来？”长孙南追问道。
李阳正准备开口解释，深渊断桥就传来几声嘶吼，声音极大，与上一次巨蟒的吼声相差无几。
两人皆是投去惊讶目光。
“归位吧，拖住它们。”
李阳朝长孙南说了一句，随后拿出一枚极小的飞剑，二指并剑写了四字：“大妖已到。”写完之后，大手一挥，袖珍飞剑极速而去，快过寻常传讯飞剑。
他再次看向前方悬停的大妖。
四头大妖临空而立，皆是本体，一头蛟龙之属、一只白背大雕，一头黑虎，一头龟背巨鳄。皆是红眼，体型超过百丈，压迫感十足，看得人胆战心惊。
“嗷……”
“嘶……”
四头大妖各自嘶吼，吼声震天。
李阳皱起眉头，左手结印在前，右手二指并剑朝天一指，同时调出四柄阵法飞剑，其皆是泛出青光，瞬间变作十数丈长。
其右手落下，口念一声去字，四柄飞剑化作流光，直刺而去。
与此同时，有十数道身影升起，在阵法上空站定，其中逍遥家有余仲，与大长老何春站在一起，目光看向那头巨鳄。
广言和尚，尽空法师，还有那位十分年轻的高大和尚，盯着白背大雕。
封峋观观主长孙南，和家两位长老，已在结印，术法直指黑虎。
问道书院剑道殿殿主李齐，林月的大师兄陆子敬，和徐近秋面对那头蛟龙之属。
双方没有言语，见面就开打。
阵法飞剑速度极快，威力更甚之前，可还没碰到四头大妖的身体，就已破碎，只起到通知其他的人效果……
众人心中明了，这四头大妖强过之前的巨蟒。
只是退无可退，只有一战。
“齐物！”
在李阳右手边的李齐率先出剑，只见他踏步而出，竖剑在前，每走一步便大声念出一句。
其剑术理解受郑言一以及和家影响，有着平视众生之感。这也是他和师兄，都不像正统读书人的原因。
“生死寿夭。”
“是非得失。”
“物我有无。”
念到此处他已经跨出数十里。
“齐物，一剑！”
话音落下，手中长剑发出白色光芒，他瞬间消失在原地，前方出现一柄剑气形成的巨剑，直刺那头蛟龙之属。
头生双角的长蛇眯起眼睛，迎了上去，以身体硬抗这一剑。
陆子敬与徐近秋也动了，一人出剑，一人结印。
“书生意气，在一剑之上。”
一身文雅的陆子敬，长剑也是文雅，剑名书生。
此时长剑泛出银光，跟随自家师叔而去。
“得驻飞霞腾身，星照人间万事，九星，现！”
徐近秋在口中默念，一边冲上前去，其身伴霞光，周围却是暗了下来，有九颗星辰在其头顶闪动，同时朝一个方向坠去。
长蛇大妖面对三人剑招、术法，不闪不避，皆以身体抗下，只受了点皮外伤。
其身体扭动，身体发出黑色光芒，长尾一甩，三人倒飞出去。
相差太大，只是一招，三人受伤严重。
其余有三位大和尚，同时念出本命真言。
“空！”
“言！”
“戒！”
话音落下，佛光大盛，金色灵气成形，化作真言字形状，向白背大雕压去。
有余仲拔刀，大长老在其身后输送灵气。
“天覆地载，恩高德厚，我敬天地，我自逍遥，风行！”
手起刀落，一道白色刀影向巨鳄斩下。
不过与李齐三人的遭遇相同，大妖最多受个轻伤。
身坐在阵眼石柱之上的李阳，抬头看了眼天空，大声喝道：“退到阵法之后！”
出战的十数人纷纷退去。
……
六合观塔楼顶，已经枯坐两个月的张至诚，此时全身冒着白光，看不清身影。
忽然，白光爆裂开来，化作光柱升天而去。
与此同时，天剑洲的南剑林最南端，一股红光升起，在空中与白云融合，形成一团巨大的红色云彩，不断翻滚，片刻之后，红云越来越大，覆盖整个天剑洲。
扶月山，正在与几位内门弟子、客卿探讨的林月，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吸引，钉在了半空中。
“这是？”山顶的众人疑惑看去，不知发生了什么。他们的眼中只能看到林月被白光包裹。
同样疑惑的还有林月本人，不过挣扎几番未果之后，他发现了端倪。
“与小天地内，撕扯我意识的那股力量相似。”林月的脸色没有变化，他直直看向南方的那道白光，思考起来。
“这是在成为道意！是谁？”
刚想到此处，那种撕扯的感觉瞬间袭来。
他闷哼一声，强忍着没有叫出声，这种痛苦他经历过。
其充斥身体的灵气开始被抽离，他所身怀的道意，也在被抽离！
还有扶月山沉积的阳势。
“张至诚！”
林月敢肯定是他，一手操控人生轨迹，点头在扶月山建立宗门，这都是为他成为道意做的铺垫。
“啊！”
他终于叫出声来，撕心裂肺。他感觉血肉与意识都在被一点点分离，像极了一点点从身上割掉血肉。
视线模糊，他已经看不清了。只有那种身体被分解的痛苦，依旧清晰。
他的身体化作光点，升到上空云层，与他被抽离的灵气、道意、扶月山的阳势，形成一团白云，然后白云越变越大，覆盖临渊洲。
忽然，其胸口的心丹突然出现，同样发出白光，将林月包裹。
这一瞬间，林月的意识恢复了清明，疼痛也消失了。
修为尽失！他惨笑一声，开始向下坠落。
摘星见状大手一挥，释放灵气将他接住，稳稳落地。
众人围了上去，查看他的情况。
……
位于九洲中心的六合洲上方，张至诚所化白光变成一个暴风眼，开始牵引天剑的红云，临渊洲的白云，缓缓围着暴风眼转动。
两团云彩越转越快，最后向中心汇集。
相撞的瞬间，天地摇晃。一层涟漪荡开，整个九洲的天空，在这一刻都变成了晴天。
有清风不息，吹过大地，与海洋。
九洲天地，从现在起，有了活跃的道意。
……
深渊断桥，所有人，所有大妖都是抬头望天，眼中惊奇。
“成了。”李阳在石柱上轻轻赞叹。
四头大妖突然同时向深渊断桥逃去。
“轰！”
一声天地震怒，刚转身的四头大妖，被四道天雷准确命中，无一例外。
大妖都没有来得及挣扎，就化作了灰烬，飘散开来。
随后，天地一片宁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这……”在阵法后的众人，都是瞠目结舌，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此时的心情。
……
北渊大海，常年宁静的海面突然沸腾起来，瞬间惊涛骇浪。
“咔……”
一阵清脆又响彻九洲的声音响起——天空裂开了。
一条从苍穹延伸至海面的裂缝突现。
不过一瞬间，又是一阵天幕破碎的声音，缝隙被什么撕扯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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