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师生闲谈
方棠死活不让自己离开超过她三步远，方未寒又担心东宫卫率的情况，于是只得带上她一起出发。
两人坐上东宫的马车，朝着城东大营的方向驶去。
方棠依旧紧紧抱着自己的胳膊，宫裙的领口有些褶皱，从这个角度看去，隐隐能看到一抹雪白的弧度。
少女靠在自己的肩头，温顺地闭着眼睛，俏脸上满是安心。
方未寒总感觉她是刻意的，但他没有证据。
“为什么要乘马车过去呢？”方棠晃晃他的胳膊。
“不乘马车……还能怎么过去？走过去？”方未寒瞪着她，“你是想累死你老师我吗？”
“当然不是！若是真的要走过去的，那我就抱着老师过去！”方棠连忙摇头否认，而后一拍脑袋，“对哦，老师你可能还不知道哎。”
她打开车窗，对外边招了招手。
很快地，一朵白云状的物体就飘了进来，落在她的肩膀上。方未寒仔细看去，发现这云朵上趴着一只有些像麒麟的小家伙。
它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方未寒，友好地拜拜爪子，似乎是在作揖，看上去挺可爱的。
“这是……麒麟？”方未寒问。
“老师，这是龙哦！”方棠揪过小龙的脑袋，将它捧在手心。
“杏仁，叫一声给老师听听！”她拽了下它长长的龙须。
“嗷！”
小龙很是听话，奶声奶气地发出一声龙吟，威严尊贵没听出来多少，可爱倒是真的挺可爱。
顾不上吐槽她起的这个破名字，方未寒震惊地问道：
“这龙是哪里来的？”
大周气运将近，立国之初便无龙伴生。方乾义都没有做到的事情，竟然在一千年后被方棠做到了？
“我召唤出来的呀！”方棠眯起眼睛笑道。
方未寒想起来了自己刚醒要喝水之时听到的几声龙吟，他还以为是方棠修炼功法的问题，现在看来并不是，而是她真的有龙。
既然有龙，那岂不是说大周气运还未尽？这个世界又有救了？
方未寒不由得振奋起来。
他和方棠玩了一会儿杏仁，便让它回天上待着了。
“你的记忆是怎么恢复的？”方未寒问。
当时云纾可是向他再三保证，说什么方棠的记忆不可能恢复一类的话，现在的事实却狠狠地打了她的脸。
方未寒敢肯定，这绝对是云纾装死的原因之一。
“因为老师给我的信物！”
方棠从自己胸前拽出银白色的剑穗，在半空中晃了晃。剑穗和照渊同步闪着光，看上去都有些高兴。
照渊剑是临渊阁的镇宗神剑，它的剑穗定然也不是凡品。但方未寒没有想到，这剑穗竟然有着能够超脱时间的力量，连云纾都给瞒了过去。
他回想起当时云纾连照渊的身份都没有发现，顿时觉得她发现不了照渊剑穗也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
“要你这破书有何用？”方未寒在识海中质问道。
虽然云纾依旧在装死，但方未寒总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盯上了，背后一寒。
“这剑穗上的法阵似乎有镌刻时间的作用呢，它陪着我一同从五百年前来到现在，后来阵法发动，那些记忆就全部都回来了。”
方棠一边说着，一边将剑穗朝方未寒手里塞过来。
“老师，这剑穗原本就和你的剑是配套的，现在还给你。”少女尽力撇开脑袋，让自己不要去看那剑穗。
方未寒不由失笑，方棠还是挺乖巧的，不愧是自己教出来的学生。
他摸了摸少女的脑袋，说：“送出去的礼物哪里来收回的道理？你自己留好便是了。”
“如果没有这个剑穗，我们不可能在五百年前的天街上相遇，更不可能在五百年后的今天再见，我们都得谢谢它。”
“嗯！”少女心中一甜，又朝他的方向靠了靠，几乎整個人都要向他的怀里倒去。
她的凤眸亮晶晶的，像是小女孩得到了心爱的玩具一样，弯成月牙。
相比于方未寒那边想法的理所当然，身为女孩子的方棠想得自然要更多一些。
老师没有收回送给自己的剑穗，那便是代表着老师还是认可他和自己的关系的！
与老师相认以来，方棠一直都觉得，就凭自己当初做下的那些事情，老师尽管嘴上不说，但内心一定还是怀有些许芥蒂。每次一想到老师可能因此要疏远自己，方棠的心都要痛得无法呼吸。
但现在看来……嗯！老师还是愿意原谅自己的！方棠发誓，在以后的日子里决不能让老师受到一点委屈。
“我要谢谢剑穗，更要谢谢老师！”方棠笑着说。
她贴得更近了，半边的大腿几乎都已经压在了自己的身上。柔软、饱满而富有弹性的触感让他心头一跳。
一会儿必须找个机会和方棠旁敲侧击一下这件事情，他需要一段适应的时间。当然，他认为方棠也需要。
方未寒转过视线，将目光投向窗外的长明城。
距离长明之围化解已有三天，长明城的居民日常生活逐渐恢复，各项基础设施也已经开始重建工作。街道两旁的行人中，最多的便是挑着石料的民夫力士，商贩们也渐渐开始了营业，帝都的繁华街景重现有十之七八。
“老师，在看什么？”方棠动动小脑袋，挑选了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惬意地眯起眼睛。
“这次异族攻城，长明的损失很严重吧？”
方未寒看着高处那残缺的牌坊，上面的“长”字和“兴”隐隐可辨，而“坊”字连同石雕却已完全不见踪影。
这是长兴坊，长明城中最繁华的几个坊之一。谢氏和周氏商行的钱庄总部所在地，也是天街的核心坊区。
“嗯，的确很严重。”方棠略有些难过地说，“长明一百一十二坊，有五十九坊的建筑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破坏，其中更有十二个坊的建筑损毁过半。”
“换算成白银的话……大概损毁了八百万两银子。”
“死了多少人？”方未寒问道。
“还在统计。”方棠低声道，“异族的那种武器威力过于巨大，几乎每一次发射都能带走数十人的性命。攻城战长达八个时辰，他们不知道发射了多少次。”
“城北的十二个坊，还有新城门附近的义宁、安兴两个坊是受损最严重的地方。安兴坊更是几乎整个被夷为平地。”
说这些话的时候，少女的细眉微微蹙起，带着如阴云一般难以散去的郁结。
方未寒叹了口气：“不用太过自责，这些都是无可避免的损失。”
“如果没有伱，可能我们所有人都会死。是你救了长明的所有人，公主殿下。”
老师夸自己了！
听着老师温和的夸奖，感受着老师的目光，方棠不由得嘿嘿傻笑了起来，脸颊浮现一抹粉意。
傻笑完后，方棠似是想起来了什么，抓住他的袖子晃着：“老师还叫我公主殿下吗？”
“那应该叫什么……”
方未寒突然想到在瑛銮殿中听到的碧珑和她之间的对话，心中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
难道说……
“吱呀！”
马车缓缓停靠，车厢外鸾台卫的恭敬声音传来：
“陛下，我们到了。”
“嗯。”
方棠仰头看向方未寒。
“老师，咱们走吧？”
说罢，不给他任何拒绝机会，大周的女皇便拽着他的胳膊走下马车。
“陛下万岁！”
山呼海啸的声音吓了方未寒一跳。
放眼望去，鸾台卫，朝廷百官，卫率士兵，还有大片大片的平民百姓，他们跪倒在地，向自己身旁的这位少女表示着自己最崇高的敬意。
大周社会是一个很保守的传统社会，尽管世家长期把持朝政，但在他们的思想之中，仍旧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概念，周皇帝仍旧是统御这片土地的王者，也是黎民苍生共同推举出的天下共主。
在周帝无龙的时候便是如此，而一旦真龙出现，世界上便再无人能够质疑方棠的地位。
得龙认可之人，必为周帝。特别是她还一人一剑打得八万异族抱头鼠窜，更是让方棠的威望达到了千年来除方乾义外的最顶峰。
没办法，那惊天一剑隔着几里地都能看见，不服不行。
“都起来吧。”方棠淡淡说道。
众人平了身，自然也看到了方棠挽着广陵王殿下的手，动作很是亲密。
对于这个情况，大家的反应是各不相同的。
在平民百姓那边看来，方棠和方未寒是皇族姐弟关系，亲近一些倒也无可厚非。再说了，东宫卫率军可是这次唯一一支赶来长明支援的军队。人家广陵王殿下千里迢迢地率军赶过来，皇帝陛下感动一些也是应该的。
皇室姐友弟恭，或许也会成为长明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在鸾台卫和世家大臣那边看来，这件事情可就不太正常了。
鸾台卫们心想我家陛下何等尊贵之身，让她主动抱着你的胳膊，就算你方未寒立了天大的功劳，那也不配！这浩荡天恩岂是你能接得住的？
而大臣那边的想法则明显要更复杂一些。
自从真龙现世以来，明眼人都能看出方家的复兴已然势不可挡，现在所有人都必须重新审视自己的站队。
还未来得及投靠方氏皇族的大臣们眼前一亮，开始筹划着能不能从方未寒身上找到突破口，表露自己的亲近之意。
和皇帝关系较近的大臣们觉得方棠这样做有失天家颜面，天子高居九五，安能挽他人之手？关系更近一层的铁杆皇党大臣们则是开始考虑，既然皇帝这般宠信广陵王方未寒，那他们要不要对方未寒和他身后的政治势力示好。
至于东宫卫率士兵方面，他们倒是没什么看法，只是觉得自家卫率和皇帝陛下看起来挺般配的。
“哎，老杨，你说咱卫率是不是又吃上软饭了？”
陈钰先悄没声地用胳膊肘捅了捅杨风起。
“陈将军，不可妄议圣上。”杨风起目不斜视，单手按剑，一脸肃穆。
“老杨，你看看你看看，圣上那笑像不像那种刚坠入爱河的小丫头？”陈钰先继续分析，“这绝对不是姐弟之间的笑容吧？哪个姐弟能这样？”
“没想到啊没想到，圣上让咱们去武陵的时候我还寻思着，说什么她没准不喜欢咱卫率呢。结果你瞧，现在又成了这个样。”
“说真的，我发现咱卫率简直是先天软饭体质，你看看谢大小姐，萧大小姐，陶姑娘，还有现在的圣上，啧啧……”
任凭他如何窃窃私语，杨风起都充耳不闻，只当没听见。
很快地，方棠带着方未寒和大臣们打完招呼之后，便来到了东宫卫率众人这边。
“参见陛下！参见卫率！”众人纷纷行礼。
“无需紧张，今天朕只是陪着广陵王殿下过来看看。”方棠温和地笑道，“你们忙你们的事情，朕在一边旁听就好。”
方棠摆明了立场，但显然东宫卫率众人不敢真的当她不存在。
“这次咱们伤亡多少人？”方未寒问道。
杨风起出列回答：“殿前率、司御率阵亡两千六百八十九，伤四千三百四十一。虞候率阵亡三千二百六十六，伤五千七百三十二。”
“内率阵亡三千五百二十一，伤两千三百九十四。”
“此战，全军合计阵亡九千四百七十六，伤一万两千四百六十七。”
方未寒听着杨风起汇报的数据，顿感触目惊心。
东宫卫率全军不过四万人，此战伤亡两万有余，已然是超过一半。而且骑兵部队虞候率伤亡高达百分之九十，最精锐的内率部队竟然近乎全员负伤。
这是毫无疑问的重创，可以说，为了解围长明，现在的东宫卫率战斗力已然只剩下原本的三分之一，也根本没有了再战的能力。
好在他们赢了，如果没赢，方未寒都无法想象他该如何面对自己的部下。
这可都是他亲自训练出来的士兵，如今却都死在了他们的家乡，方未寒的心情极为沉重。
“他们都是大周最忠诚的战士，不应死得籍籍无名。”方棠低声说道，“三日之后，举行葬礼，朕会亲自致悼词。”
“战死士兵的抚恤和丧葬金，一应从国库中支出。”
听了这话，东宫卫率将士不禁有些动容。这位大周新皇可比之前的那位要有人情味得多。
“我代替东宫卫率全军，谢过陛下。”方未寒对着方棠微微躬身。
可在他的腰弯下之前，方棠便已经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的胳膊，让他无论如何也弯不了腰。
“不必行礼，这是应该的。”
少女一边说着，一边微嗔地看着他，似是在说：
“老师，你是要折煞你的学生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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