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国事天下事
送走张忠后,朱祁镇向着王振问道“大伴,你说这位国公世子说的对不对?”
王振回道“皇爷,少国公所言是极有道理的,不过奴婢久在宫中,有些事儿却是他所不知道的,少国公所言,其实与当初的事情还是有些出入的。”
朱祁镇闻言道“说说吧。”
王振道“其实郑公公在海上也是一度勒令支援英国公的,但是郑公公是宫里人,纵然英国公在安南也是无法指挥得。”
朱祁镇点头“如此说来,朝廷对安南和南洋之事,相互影响,但是朝廷却从未当做一回事来处理。”
“陛下英明,而且奴婢在宫中也曾听闻过一件旧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朱祁镇点头道“有什么不能讲的?说吧。”
“宫中曾有传言,当年太宗皇帝问罪安南胡氏父子,伪胡氏手撕诏书,言"今有大逆之事,何止于我?",太宗闻言大怒,必诛之而后快。”
朱祁镇一听就明白了,为什么在对待朝鲜和安南上,太宗皇帝是两个态度了,除了地理上的“怀璧其罪”以外,这句话才是真正的痛点啊,要知道当时这事发生在永乐二年,三年的时候,而建文之事才过去几年?太宗皇帝为了粉饰靖难,连建文这个年号都不承认的,直接给改成了洪武三十五年,其实洪武只有三十一年。而胡氏所说的大逆事是什么不用明讲朱祁镇也知道。这完全是哪里疼往哪里戳啊,真真是不打勤不打懒,专打那不长眼。
朱祁镇笑了笑,有些时候想一想太皇太后诚不欺我啊,凡是能够站在君前的都是欺君高手,或者说不是欺君高手别想有机会站在君前的。
张忠如此,王振怕也如此,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朱祁镇明了太皇太后的想法,也能猜到王振的一些想法了。
王振想要让朱祁镇成为太宗那样的皇帝,南征北战战无不胜,成为一代雄主,这里面未尝没有他的一点私心,太监的权力怎么来的?不就是借助皇权,如果皇帝休养生息,与民休息,这对百姓来说是件好事,可是对于太监们,就是大大的不好了。
皇帝若是垂拱而治,安分守己,那么太监就是一群宫中扫撒而已,真以为大家舍了二两肉,为的是在宫中扫撒?
当然了外朝朝臣也未必是什么好人,所以一时之政一时之用。
大明开国七十余年,经历过靖难,北伐,南征,可而今九边依旧烽火不断。与民休息自然有利于士大夫,有利于百姓。这就是太皇太后眼光远在诸辈之上的原因。
这世间道理有时候也确实没必要真假分开,只要能为之所用真真假假的,未必不能拿来用用。
朱祁镇对着王振吩咐道“大伴,去信给南京的王公公,让他把南洋之事写个条陈,不要经过内阁,直入乾清宫。还有张忠之言也告诉他,让他给个意见。”
王振点头“是”
朱祁镇又接着问道“广西可有内官?”
王振答“原来是有的,但是仁宗爷罢一切不急之务,就给撤了,除了合浦还有采买的内官,其他的还没恢复。”
朱祁镇皱眉问道“那么我记得英国公将不少交趾幼童去势送入宫中,其中可有用的上的?”
王振答“有,阮安阮公公,精通营造之事,最近督造北京城。”
朱祁镇道“让他来见我”
王振躬身应是,立刻去吩咐叫人,一个侍卫飞奔而去。
大概半个时辰左右,阮安小跑着进了乾清宫,见了朱祁镇立刻扑倒于地,高声请安“奴婢拜见万岁爷。”
“起来吧,听说你精通营造,如今正在负责北京城?”
阮安看起来有些黑,听了朱祁镇的话,也不敢起身,而是跪趴着回道“回万岁爷,王公公谬赞了,奴婢家中世代营造,故此奴婢被太宗爷简拔,委以重任,不胜感激,故不敢有一丝懈怠。”
王振在旁边捧道“阮公公谦虚,这北京城可就是阮公公一手规划,宫城,百官府邸,内外城垣,三大殿都是阮公公手书。即便工部也不能更改一丝。”
闻言朱祁镇心中一动,原来这还是京城的总设计师啊,本来朱祁镇就是想要布置一个安南籍的太监用用,布下一个暗子。可如今这位北京城的总设计师,如何能用之为暗子?
要知道北京城明清两朝几乎没有大改,直到后来北京大改造的时候,近六百年时光荏苒,北京城依然耸立。这也是梁思成先生心心念念想要保住的古北京城。
朱祁镇问道“北京城的营造如何了?”
“自永乐十四年始建城墙,到十八年城墙草草铸就,后来罢一切不急之务,所有工程都罢了。”
“三大殿呢?如何了?”朱祁镇再次问道。
阮安小意回答“图纸具在,施工不是问题,可就是金丝楠木,若是朝廷能够拨下银两,奴婢保证,数月之内将三大殿修好。”
朱祁镇明白了,还是钱闹的,如今虽说没到捉襟见肘的地步,但是紧张些到也是真。
朱祁镇点点头接着道“如果减少用工人数,慢慢修缮,三大殿与北京城门需要多长时间?”阮安闻言低头算了算回道“如果真如陛下所言,八到十年之间北京城可以完善。”
朱祁镇暗暗一算“这个时间怕不是正好是北京保卫战嘛,原来于谦的功劳里面由他的一部分啊。”
北京城是必须要修的,毕竟一国之都乃是一国脸面,毕竟不能让北京城成为一个超级大的烂尾工程吧。
然后朱祁镇就客客气气的将阮安送走了,这让阮安都有一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阮安走后,朱祁镇暗暗思量一番,想了想,不过看阮安这样也是个技术型官僚,怕也很难在宫中如鱼得水,这样的人就是干实事的,想到这里按下心中的想法,若有所指的看着阮安离去的方向低喃一语“以后但有营造之事,就交给这位吧。”
而旁边的王振听了则是浑身一震,有些不可置信,这怕是比直接将阮安任命为司礼监秉笔都过分了,分明是简在帝心了啊。
正在王振思索之间,朱祁镇再次问道“大伴,东厂现在是你管着的吧?”
王振点头“是奴婢在管着。”
“嗯,将合浦镇守太监换了,换上一个年轻的,要得用的,还要能忍得住寂寞,要能在合浦镇守十几年二十几年那种,要他到了之后就开始收集交趾的所有情报,将来用得着。这事儿别外传。”
王振答道“皇爷放心,奴婢明白的。”
整整一个上午,朱祁镇也就见了两个人,张忠和阮安,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向着坤宁宫方向出发了。
来到坤宁宫,孙氏早已等候着了,看到了朱祁镇就赶紧拉着他落座,自然有宫人流水一般摆满了一桌子菜,说道“今天你舅舅也入宫,你见到了么?”
朱祁镇听了手中的筷子微微一顿,细细想来确实扫过一群人,还是王振提示,他才想起来这是他的舅舅。
不过想想,孙家五子,也唯有行二,三的这两位舅舅了,不过从锦衣卫奏报来看,资质确实有些平平了。随后就应付着将孙氏应付过去了,好不容易从坤宁宫出来,朱祁镇长舒了一口气,孙氏的慈爱之心却有些让人窒息了。
随后朱祁镇就来到了慈宁宫,看到朱祁镇到来,太皇太后笑道“听说你今日见了张忠与阮安?感觉如何?”
“张忠有英国公之风,阮安乃本朝宇文凯,只是朝中没有匠作大将之职,否则定是阮安。”
太皇太后道“张忠这孩子身子骨太单薄了,而英国公年过半百却只一子实在可惜,你待他好些,英国公会感激你的,至于阮安,一个老实人,若有营造之事可放心交于他,比一些外臣好用,也不会上下其手。”
对于太皇太后看人之准朱祁镇还是非常佩服的。
太皇太后接着问“你与张忠说的是交趾之事吧?”
朱祁镇道“孙儿知道,而今天下正是与民休息的时候,不可大动干戈,只是交趾之事乃父皇之恨事。故此孙儿总要弄明白才是。”
“你呀,太聪明了,而今真不是动武的好时机,先不说钱粮、兵源,就说欲成其事,首在用人,满朝文武又有谁比得上当年的英国公?即便是英国公如今也已年老了。我也不阻你做事,只是凡是要有个轻重缓急,你将来有大把的时间做事,而今却是需要好好看,好好学。这江山迟早是你的。”
朱祁镇点头“孙儿知道,祖母这是对我好。”
看着如此乖顺的孙儿,太皇太后满意之余,心中却是有些忐忑不安的,对于自己所教授的东西,朱祁镇每每都是一点就透,一说就明白,只是太皇太后教的越多,内心之中就越明白,皇帝这东西就是一头猛虎,
如今朱祁镇看起来对她服服帖帖的,而且十分懂事,可就是太懂事了反而让太皇太后内心不安了,这一切是不是都是朱祁镇装的呢?若一切都是装的,她在的时候到还好,一旦她去了,她身边的人又该如何自处?
刚开始是太皇太后教朱祁镇朝政,之后是他主动询问,而今却是没什么好教的了,不是说朱祁镇全部学会了,而是很多事情需要自己去一点点的悟的,甚至是去碰的。想到此太皇太后暗道“是不是该给皇帝一些事情做了?”她能感受到朱祁镇心中那跃跃欲试的情绪是如此的蓬勃。只是朝廷大事每一件都干系重大,若是出了差错,是无论如何都难以弥补的,谁又敢乱来呢?
正想着呢,朱祁镇眼巴巴的看着太皇太后央求道“祖母,孙儿求您一件事儿,行吗?”
太皇太后被这眼巴巴的眼神看着顿时心软,开口问道“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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