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
温热的水池内，云伽一开始便沉入最底下，用手死死地抓住最下面的排水管道，紧紧闭上眼睛，不让自己有半分懈怠。
耳旁的起哄声、加油声、嬉笑声，通通被她隔绝在外，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沉沉的水压让她丧失了思考能力，只剩下绞痛的腹部，让她死死地蜷缩在水底，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她不能让厉明渊输。
她的父亲躺在医院，她需要很多钱才能救他。
她不能输、不能再输，一次也不可以。
一片混沌之中，云伽似乎回到了两年前，刚进监狱不久的时候。
狱中的女狱霸看她不顺眼，每天找她的茬，几个力气甚大的女人抓住她的头发，一次一次地将她按进冰冷的水池里，每次都要按到她呼吸不过来、险些窒息的程度才肯松手。
她们按的时间越来越长，她在水中待的时间也越来越久。
就是这种感觉……
云伽清晰地记得，被她们按在水里的时候，就是此时此刻这种感觉。
她抓着排水管的手紧了紧。
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
“两分钟！”
温函话音刚落，埋在他脚边的女人终于再也忍不住，“砰”的一声从水里抬起头来，水花洒落周围，引起阵阵哄笑。
女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整张脸憋得通红，精致的妆容已经被温泉溶解得化作一片，神似鬼魅。
她明明已经难受得要死了，却还是不得不讪笑着看着温函，眼神充满了惧怕和歉意，生怕他对自己发火。
温函显然是有些不爽的，但碍于面子也不好发作。
只是看着她花做一团的脸冷冷道，“丑死了，出去化好妆再进来。”
女人咬了咬唇，看了看一旁还稳稳沉在水底的女人，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水厉。
温函看了一眼计时器，飞快地扫了扫厉明渊的神色。
“厉少，两分半了。”
厉明渊眸光微拧，蹙眉更深。
倒是一旁的程牧看不下去了，对着水里的人开口，“喂，云小姐，你赢了，可以出来了。”
水面平静，只有浅浅的一层涟漪。
“云小姐，你可以出来了。”
温函也皱着眉头说了句。
可是云伽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在水底蜷缩的人就像是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一般。
厉明渊忽的在水中站起来，脸色有些难看地向云伽走去，整个人沉入水底。
云伽的脸白得可怕，双唇和眼睛都紧紧地抿紧闭合，手掌抓住最底下的排水管道，黑发如海藻般散开，就像中世纪抽象画中的女人一般。
厉明渊蹙眉抓住云伽的手，谁知她的力气让他一怔，反应过来之后，他加大了力气重重一扯！
云伽像是终于从混沌中清醒过来，瞬间瞪大眼睛，引入眼帘的便是厉明渊一张愠怒的脸。
她的心在一瞬间跌落谷底。
她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她是不是惹怒厉明渊了？
她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厉明渊站起身来，将她狠狠往上一扯——
云伽被带出水里，一瞬的错愕之后，她整个人不可遏制地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厉明渊仍然抓着她的手，莫名的怒意让他气得有些发抖，只是掌心里瘦弱的手腕抖动得比他更甚，似乎在痉挛一般。
厉明渊垂眸看去。
云伽的头发紧紧地贴在头皮上，脸色惨白，整个人仿若透明得随时都要消散。
她轻声低喃，“厉少，我赢了吗？”
周围传来一阵嗤笑声。
这个云小姐，真是要钱不要命啊。
温函走上前来，对着云伽摇晃了一下计时器。
“三分十五秒，云小姐，你打破了我们这场游戏的纪录啊，真是了不起，我输得心服口服。”
云伽松了一口气。
“真好，厉少，我们赢了。”
她惨淡地对着厉明渊笑了笑，却没注意到他眼底的怒意。
或许不是她没注意，而是她已经注意不到了。
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云伽的腹部一阵剧烈的绞痛，随后便瞬间失去力气和神智，软软地晕倒在了厉明渊的怀里。
厉明渊脸色一变，托住她。
“云伽！”
-
云伽觉得自己的身子正在沉沉地往下坠，却没有什么失重感，只是周围一片黑暗。
忽然，一道疾言厉色的声音回荡在无边的黑暗里。
她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愤怒的、凶狠的、没有什么感情的一声“云伽”。
那声音很熟悉，她害怕那道声音，却也需要那道声音。
她觉得很累，累得睁不开眼皮。
就在这急急的下坠过程中，她看见了自己的过去。
那是比黑暗更黑暗的监狱里，她因为女狱霸对她的不满，整整两年，几乎没有睡上一个完整的觉。
她们总是在她熟睡的时候抓起她的头发将她弄醒，然后把她赶到厕所里，凌晨三四点，要求她洗厕所。
她刚洗完，她们就再次将排泄物弄得到处都是，然后又责备她没有弄干净。
她们会一遍遍地折磨她，要她跪地求饶。
云伽不肯跪，她并不觉得自己有多高尚，但那个时候，她宁愿被打、被羞辱，都不肯下跪。
于是她们要她睡在厕所里。
云伽至今都记得那些污秽的液体，夜里爬行的老鼠和蛆虫，全是恶臭味道的空气，通通席卷着她的感官，让她睁着眼睛等天亮。
她知道没有人能来救她。
云伽绝望地哭出声音，想要在急速下坠的过程中抓住些什么，那些阴暗的岁月里，她死活都不肯求饶，可到了这一刻，她再也支撑不住了。
她哭着求饶，求命运放过她。
她一生善良，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她没有什么野心和贪欲，只想平安顺遂地度过自己的人生。
可不可以放过她，可不可以救救她？
降落的速度越来越快，云伽浑身挣扎，呜咽地哭喊着想要求饶，却看不见任何一丝光亮。
“云伽！”
又是一道这样的声音！
云伽猛地睁开眼睛！
厉明渊的脸就在她视线的正上方，向来冷漠淡然的面庞紧蹙着眉头，神色沉沉地看着她，呼吸急促。
云伽满头的汗、满脸的泪水，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泪眼朦胧地看着面前的人。
她一秒也没有犹豫，好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伸出手来抱住眼前的人，紧紧抓住他的衣襟。
“厉明渊……”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她颤抖着说，“厉明渊，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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