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听戏
蒋氏如今年岁上来了，也不爱走动，平时做得最多的便是读经念佛，偶尔兴致来了便听听戏曲打发时间。
今日李氏又张罗着在花厅里搭了戏台子，又请了戏班子，并邀请了姜府一众女眷陪着老夫人听戏。
姜绾走到花厅时，戏台子上已经开场了。台上的一名花旦伴着曲子，轻移莲步，甩动着水袖，咿咿呀呀地唱着戏。
台下摆了几张坐榻和小几，蒋氏，李氏、眉姨娘以及姜灵渝坐在榻上。
“大姐姐快来。”姜灵渝看到姜绾走来，欣喜地放下抓在手中的点心，向她招手。
“大小姐。”眉姨娘看着姜绾，也展露出了十分亲近的笑容。叶氏不在府中，她也没了掣肘，今日她穿着一身绯红的裙装，娇美的面庞红润，气色看起来十分好。
姜绾向她们微微一笑，又向其他两人唤道，“祖母，二婶。”
“绾儿快坐下吧，戏已经开场了。”李氏微笑道，笑容并不热络也不算冷淡。
“来我身边坐，陪祖母一起听戏吧。”蒋氏笑道。
一名丫鬟匆匆走来，向李氏说道，“二夫人，二小姐午憩还未醒，奴婢不敢打扰。静姨娘这几日身体不适，三小姐正在陪着她吃药，两人都婉言谢绝了。”
“嗯，我知道了，退下吧。”李氏点了点头，又将目光转回了戏台上。
姜绾坐到了蒋氏的身边，抬眸扫了一眼戏台上，笑道，“祖母今日是听哪一出戏？”
蒋氏神色温和，“这是《牡丹亭》，唱得是一名官家千金和书生的故事。”
这出戏她已经听了许多次了，虽是只是闲来打发时间，可每次听戏都会感受到不同的心境。
姜绾点了点头，见蒋氏听得专注，便也不再言语了。
她对戏曲以及戏中唱得这些风月故事并不感兴趣，便端起面前一杯清茶浅浅喝了一口，看着远处树荫若有所思。
闷热的午后，最是让人困倦。
蒋氏听着戏，不知不觉又靠着榻睡着了。她再醒来时，看见姜绾静静地坐在自己身边，姜绾的侧脸平静柔美，蒋氏一时间觉得有些恍惚发怔，随即又头痛起来。
“祖母，你怎么了。”姜绾注意到了蒋氏神色的变化，连忙问道。
“年纪大了，头痛的老毛病罢了，不必在意。”蒋氏轻揉太阳穴，丝毫不在意地说道。
蒋氏抬起头，正巧看见这场戏唱到了一半，花旦饰演的官家千金伤情而死，化为了一缕魂魄。
“大好的出身，为情所困，着实是可惜。”李氏攥着帕子，忍不住叹息道。
蒋氏有些动容，面上浮现出一丝郁色。
姜灵渝眨着圆溜溜的眼睛，说道，“母亲莫难过，这出戏我看过。这名小姐最后又复活了，是一个神仙出现，让这名小姐起死回生的。”
她的话语带着些稚气，反倒将在场的人都逗笑了。
“你们笑些什么，后面真的有神仙出现。”姜灵渝不解地嘟嘴道。
李氏敲了敲她的脑袋，又告诫道，“傻丫头，母亲感叹得是现实，而不止是这出戏。为女子者实属不易，若是踏错一步，可没有重头再来的机会。”
眉姨娘笑道，“四小姐年纪小，还是贪玩的年纪，体悟这些只怕还早。”
李氏笑了笑，又看着姜绾说道，“再过几个月，绾儿与溪儿都要及笄了。”
大梁女子婚配不算早，通常是十七八岁才嫁人。一般情况下，女子们都是及笄之后，长辈才开始为她们谈婚论嫁。
“正是。”姜绾神色平静，没有表露出任何羞赧之色，她身上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静。
按照她前世真实的年纪，她如今已是二十有二。造化弄人，原本只会在戏本子里出现的死而复生的场景，竟真实地发生在她的身上。
蒋氏不禁细细地端详起姜绾，她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几个月的时间，她就比刚回姜府时长高了许多。
“说起来也是矛盾，有时候总盼望你们快些长大，好让我在走之前也能看到你们成家。”蒋氏有感而发，缓缓说道，“可真的发觉你们长大了，心中却又舍不得了。”
眉姨娘连忙说道，“什么走不走得，老夫人是有福之人，往后是要子孙绕膝，长命百岁的。”
“你这张嘴最是甜。”蒋氏淡淡一笑，面容温和，又说道，“看我真是老了，竟爱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姜绾心中一动，拉着蒋氏的手道，“祖母若是舍不得我，往后就让我在家中多陪陪你吧。”
蒋氏一怔，转脸看到姜绾澄澈的黑眸看着自己，显然是发生真心的话语。
“你若不嫌我这老婆子啰嗦碍事，祖母可是求之不得。”蒋氏半开玩笑地说道。
姜绾点头道，“啰嗦就啰嗦吧，我愿意陪着祖母。”
曾经她在宫中艰难谋生，看似围绕着花团锦簇，实则无人帮扶，每一步都走得艰险。如今这个四方小院里，有人同自己絮叨着家常琐事，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只可惜，她心中仍有执念，终究要踏回那条艰险的路。
眉姨娘喝着茶，不动声色地瞥了姜绾一眼。
她知道姜绾与她年纪不符的心机的手段，也一向认为她是个冷心冷肺却不屑于伪装的。毕竟她在姜平远的面前也表现的十分冷硬，竟然还会有这般温和且尊敬长辈的一面，看来姜绾对蒋氏还是存了份真实的孝心的，她暗中想着。
李氏轻轻笑了，“绾儿这话说得实在有些孩子气，女子长大后终归是要离家的。”
只是蒋氏说得那番话也让她十分触动，说着李氏便忍不住看了姜灵渝一眼，心中涌起了不舍。
“你瞧瞧你自己，渝儿才十岁，你就已经满脸都写着舍不得了。”蒋氏看了一眼李氏，也笑了。
姜灵渝正专心地看着戏，突然发现几人的目光都锁定在了自己身上，不解地拉着李氏的手臂问道，“母亲这是怎么了，我哪儿也不去，就待在你身边。”
众人纷纷都笑了起来。
眉姨娘看着她们祖孙、母女其乐融融的场景，又想到自己入府快五年了，依然无所出，一时间有些兴致缺缺。
待到台上的戏散了，眉姨娘便寻了个由头，先回自己院子去了。
剩下的几人慢悠悠地喝着茶，李氏身边的高妈妈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些话。
李氏听完思考了片刻，又向蒋氏说道，“最近府上又收到了一些邀请参加聚会的帖子，至于去还是不去，还需要老夫人参谋定夺。”
“你管家也有好一段日子了，一向是能拿主意的。若你觉得没有去的必要，只管推了便是。”蒋氏不以为意，她年纪并不喜欢热闹，除非是皇家组织并要求有品级的夫人都要去，她一概都不会参与。
蒋氏原是临阳侯府蒋家嫡女，也是当今圣上的母亲历铭皇后的表姑，论辈分连云惟川都要称呼她一声姑外祖母。
只是在菱王叛乱称帝后，蒋家作为曾经的太子母族，也受到了牵连打击，如今已经门庭凋零，无人承袭爵位。蒋氏在几十年中尝过各种人情冷暖，身上始终带着蒋家一族的刚直的傲气。
“正是，自从发生了上次遇刺的事情，这段时间所有的邀请帖我都是能推则推。可是...”李氏顿了一顿，神色有些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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