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关怀
回到姜府时，已是黄昏，院落砖瓦都被夕阳镀上了一层金色。
芝兰院外，姜绾一眼便看到守在院门口的书棋，她正满脸愁容地向外张望，身后还跟着两个外院的小丫鬟。看她们的神情，显然也是听说了今日草场遇刺的事情。
“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书棋亲眼看见姜绾和青萝毫发无伤地回来，才觉得松了一口气。
“怎么不在屋里候着。”姜绾笑道。
她走进芝兰院的一瞬间，闻到一阵暖洋洋的饭菜香气，感到紧绷了一天的神经也逐渐放松下来。
“奴婢已经安排好了晚膳，便在这里候着小姐了，您可否要先喝一碗热汤暖暖身子。”
书棋看着姜绾，神情舒展开来，露出了一张温和的笑脸。
“好。”姜绾点了点头，又向屋中走去。
书棋连忙领着一个小丫鬟一同去布菜，青萝则是伺候姜绾卸下首饰，又换了身衣裳。
姜绾用膳时喜欢安静，一贯是不需要她们在身边伺候的。
青萝眼巴巴地看着书棋布菜结束，终于按捺不住地凑上前，拉起书棋的手，想要和她讲述今日惊险的见闻。
“书棋姐姐你不知道，今日真真是鬼门关走了一遭，竟然有人想趁着骑马比赛时，要行刺昭华郡主。”
青萝想到那支冷箭，惊魂未定地摸了摸心口。
“这凶徒竟这般大胆。”
书棋早已听说了行刺之事，亲耳到青萝的话后，还是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还好咱们小姐福大命大，不仅躲过了那支刺客射出的冷箭，还在骑马比赛上险胜了昭华郡主。除了在场所有人，连突然出现的皇上都注意到了小姐，简直出尽了风头。”说着，青萝脸上的忧色也被笑容取代，很是为姜绾自豪的模样。
“咱们小姐自然是有福之人。”书棋戳了戳青萝脑袋，又点拨道，“只是你这话只能在咱们屋中说，可不能让旁的有心之人听进去。”
书棋自幼在姜府长大，耳濡目染其中复杂的关系门道。她也明白许多大家族表面光鲜亮丽,里面尽是些弯弯绕绕的人情世故。她生怕青萝祸从口出，牵连了姜绾，便有心提醒道。
青萝点头道，“书棋姐姐说的是，不过今日二小姐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她被那利箭划伤了脸，只怕是破了相，要在脸上留疤了。”
“真是凶险。”书棋叹道，神色复杂起来。
“不过平时里二小姐处处给咱们小姐使绊子，恶人自有天收，即便是她毁容了也是活该。”
书棋无奈地摇头，她并不是同情姜灵溪。只是担心叶氏和姜灵溪会因此受到刺激，变本加厉地设计为难姜绾。
她又转过身，却看到姜绾云淡风轻坐在餐桌前的姿态，心情仿佛丝毫没有受到今日险境的影响。
大小姐是极有手段的，可从来不会在她们手上吃亏，倒是自己太多虑了，书棋又这般想道。
两人说话间，看见春柳迈着快步走进了室内。
“小姐，老夫人来了。”春柳说道。
书棋和青萝倒是一惊，连忙去准备茶水。
姜绾也有些意外，她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去门口迎接蒋氏。
她刚走到门前，便看到蒋氏被杨嬷嬷被搀扶着走了进来。
“祖母。”姜绾行礼道。
她原本打算用完膳后再去禅竹院中，向蒋氏报一声平安，却不曾想到蒋氏竟然亲自来了趟芝兰院。
“孩子，你没有受伤吧。”蒋氏脸上的焦急并不似伪作。
她见姜绾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将她前后左右都看了个遍，确认没有任何伤口后，才缓缓呼出一口来。
“老夫人听说了今日大小姐遇到危险，还险些受伤，非要亲自来看一眼才放心。”一旁的杨嬷嬷扶着老夫人坐下，又笑着安抚道。
蒋氏目光不离姜绾，又说道，“毕竟刀剑无眼，还是让闵郎中来给你瞧瞧，我才能放心。”
这闵郎中年轻时在太医院为官，医术高超，也是蒋氏惯用而信任的郎中。
“让祖母担心了，只是我并没有受伤，还是不需要这般兴师动众了。”姜绾也坐到了蒋氏身侧，又柔声劝慰道。
“老夫人最是放心不下大小姐，连二小姐那边也无暇顾忌。”杨嬷嬷又说道，显然也是知道了姜灵溪脸上受伤的事情。
“溪儿有她母亲照顾，自然不需要我再去费神操心。”蒋氏神色平静，淡淡说道。
倒不是她对姜灵溪这个孙女全然不在意，只是有叶氏在当中，加上姜灵溪之前的行为实在是让她寒心，不由地对这个孙女冷了心思。
姜绾明白了蒋氏的态度，便也不再多言。
她与叶氏、姜灵溪有龃龉早已不是隐晦之事，她也不愿在蒋氏面前惺惺作态，做出关心姜灵溪的虚伪样子。
“孩子，你还没用晚膳吧。”蒋氏温和地看着姜绾说道，又扫了一眼桌上摆放着的菜品。
姜绾摇头道，“还没有，祖母若是也没有，不如和我一同吃点吧。”
“我已经用过晚膳了，你不必顾忌我，我再陪你一会你便回去了。”蒋氏笑道。
蒋氏转眼看着窗外的残阳洒下稀薄的影子，又扫了一眼这芝兰院，一时间觉得有些冷清。
“你若是饿了，便多吃一些。”蒋氏说罢，又亲自牵着姜绾的手，与她一同坐在了餐桌前。
姜绾感受到蒋氏手中的温度，目光微怔。
记忆却又闪现回到十多年前，蒋氏牵着她的小手走去景阳宫的一幕。
而如今蒋氏的手，清瘦干枯了许多，却依然温暖。
“这鸡汤都有些冷了，你们再拿下去温一温吧。”蒋氏细心地看了眼了碗中没了热气的汤，向一旁的书棋吩咐道。
“是。”书棋连忙将鸡汤端了下去。
蒋氏的目光柔和，看着姜绾的眼神中带着些怜惜，隐隐约约间似乎透过了姜绾，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姜绾莫名有些鼻酸，她连忙拿起筷子，一言不发的吃了起来。
她的内心充斥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如今她用原本不该属于她的身份，享受着蒋氏的关爱，有一种偷来的羞耻感。
可另一方面，她很想知道，若蒋氏知道了真相，清楚了她的真实的身份和复杂的经历。究竟会一如既往地关爱她，还是为了姜家的名声远离她，遗弃她，就像八岁时将她带入宫中时那样。
姜绾突然觉得眼睛有一丝潮气，眼前仿佛是一片雾蒙蒙。
前世今生，许多人都说她冷血自私。某些方面来说，她在感情上的确是个吝啬的人。
只是她一个从未被温暖过，也没有被坚定选择过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去无条件信任，去付出呢。
“绾儿，你在想什么。”蒋氏察觉出她的异常，目光慈爱地问道，
“我没事。”姜绾轻声说道，“我只是有些想我的母亲了。”
瞬间，理智还是战胜了感情，姜绾心中做了决定，至少现在还不是表明自己身份的时候。
蒋氏一怔，眼中顿时闪过无限的爱怜。
姜绾用完晚膳，又与蒋氏闲聊了几句，又亲自将她送回了禅竹院。
刚出禅竹院，姜绾就看见青萝快步走来，在她身边说道。
“小姐，夫人又出门了。”
闻言，姜绾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眼中也敛去了所有温情，只余下一片幽冷。
“火烧眉毛了，她自然就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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