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火车夜
影都是始发站，检票口排队的人很多，多半是归乡的工人，他们左手提桶，右手夹包，肩上背着一个十分夸张的行李包，他们躬着身体，等待着检票。
“智慧，你自己拉着行李箱行吗？”
“当然可以了。”
话音刚落，方正把行李箱推给她，走向了一个中年女人，她背篓里睡着一个两三岁的娃娃，手里还领着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姑娘，脚下大大小小堆着三个布包。
“大姐，一会上车的时候，我帮您提东西，”
中年女人立马谨慎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也换上了防备的样子。
方正笑着拿出了证件：“我是警察。”
中年女人笑了，她直起佝偻的身体，脸上画满了岁月留下的印记，但笑容却很纯净，看起来十分暖心。
方正直接把最大的包背了起来，随后又把两个小包归置到脚下。
“不用，不用，小的我拿得起。”
“没事，我力气大，一会你带路，我跟着你。”
智慧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暖暖的，这是她从未体会过的人间温暖，她突然觉得有的时候是自己的想法太过激了，只记得黑暗，而忘却了黎明。
......
“以前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踏上绿皮火车的那一刻，智慧突然想起了这个句子，这是她第一次做绿皮车的卧铺，他像个傻子一样跟着方正后面，连基本的卧铺需要换票都不知道。
方正倒是很熟练，他放好行李箱，瘫坐在床上，望着窗外光影闪烁。
此时，他的脸上多了一分忧伤，又多了一分盼望。
始发站，又是深夜，卧铺车厢并没有多少人，或者说，更多的人，为了省钱选择了硬座。
随着列车渐渐出站，车厢内的灯光渐渐变暗，人们也由喧闹回归寂静。
空调开得很低，她拿出外套披在了身上。
过道的座椅上，一个看起来古稀之年的藏族老妇人虔诚地摇动手中的转经筒，安静又慈祥。
她鬼使神差地坐在了对面。
老妇人见她坐下，对着她一笑，黝黑褶皱的脸上，浮现出奶奶般的慈祥，老妇人从背着的布袋子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像是饼一样的食物，拿出了一块，递给了她：“吃点，干净。”
她条件反射地摆了摆手，道了声谢，突然，她心里咯噔一下，面对陌生人，老妇人毫无防备拿出自己的食物，用不熟练的汉语说着干净，她的心里，有了一种先入为主的罪恶感。
“吃吧，干净。”
她毫不犹豫地接过食物，浅浅一笑，点头致谢，放在嘴里，味道有点顶，但心很甜。
“奶奶，您去哪？”
“我，不会说你们的话，多吃点，干净。”
老妇人手里摇晃着转经筒，慈祥的表情就像面对亲人一样。
也许，这就是治愈吧。
......
清晨，金色的阳光散入车厢，老妇人花白的头发被阳光染成金黄，转经筒反射的晨光更加纯净。
方正伸了个懒腰：“醒了，还有三个小时。”
她打了个哈欠：“醒了。”
“看看窗外，慢下来的生活，不也是很好嘛。”
和煦的阳光夹杂着噪碎的车轮声，窗外景物渐行渐远，不远处的村落已经升起炊烟，一轮红日正在熊熊升起，一切都是充满希望的样子。
智慧拿出本子，在上面轻轻写下：“我本人间流浪，拾得半世凄凉，奈何凡尘迷眼，唯留声泪千行。”
方正好奇地凑了过来：“写什么呢？”
话音刚落，他看着本子上的文字，一下子愣住了：“大早晨的，这么没活力。”
智慧尴尬地合上本子：“哎呀，乱写的。”
没想到方正的表情一下变得严肃，整个人散发出严肃的气场。
她愣了一下：“方正，你怎么了，不舒服？”
“我能坐你旁边吗？”
她瞪着大眼睛站了起来，手不自觉地扶住了方正的胳膊，还以为他要摔倒。
方正一甩手，坐在了卧铺的边缘：“我没事，你坐，我和你聊聊天。”
她点了点头，坐在了方正身边。
沉默几分钟，方正还是不说话，她轻锤了一下方正的后背：“干嘛呀，弄得这么神秘。”
方正挠了挠头，像是很难开口的样子。
“方正，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我有个事想不明白。”
“说，我给你分析分析。”
“智烨华是你爷爷，你为什么还会选择在一线？”
智慧愣住了，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没想到方正早就心知肚明。
方正盯着她，继续追问：“以后你会离开影都吗？”
她顿了顿，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方正坏笑一下：“智姓是一个特别的姓氏，三家分晋，作为春秋和战国的分界点，当年，韩赵魏三家联合攻打智伯瑶，智姓几乎灭族，流传下来的人很少。”
她心里隐约有了一种方正在诈她的感觉，暗骂自己真是愚蠢，刚才的反应，算是不打自招了，但她还想狡辩一下：“单凭一个姓氏，能证明什么？”
“我是个刑警，侦查是基本功，赌博案那天，我一直跟在你身后，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
智慧想了想，也放弃了抵抗：“你们都知道了？”
方正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我知道，老钟头应该是知道的，还有一点，案发突然，以老钟头的职位，他联系的督查组，不会那么迅速，还有当时提到镇委大楼，他能直接说出里面有问题，当时我就觉得奇怪，种种迹象表明他早就知道那个据点，但案件告破后，他又拒绝升迁，让我有点想不明白。”
“我觉得老师是个很纯粹的人。”
“这一点，我认同，要不然，我也不会死心塌地跟着他，但隐约觉得还有点奇怪。”
火车咣当咣当，方正看着车外，沉默不语，智慧总觉得他有什么话要说，或者，这个事情他只说了一半。
方正的话，算是给她提了个醒，她也有过怀疑，从绑架案到镇委赌博案，这一切太顺利了，就好像有人故意用绑架案来引导他们破获贪腐案。
而钟语枫的表现，确实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样，她心中一阵发紧，努力让自己相信，钟语枫是凭借三十多年的体制内嗅觉发现的，而不是长时间的隐忍。
想到这些，她心中还是一阵苦笑，就算是钟语枫早就发现了，那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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