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当年明月在,何日彩云归
头天晚上,许青白陪着喻香,一人一鬼聊了很久很久。
喻香讲了些自己的经历,讲了些自己小时候的趣事囧事。
两人就像是两个许久不曾见面的发小朋友,一起回忆着童年,回忆着成长,谈得颇为投机。
等到了天空泛起一缕白光,喻香才一脸尽兴地重新钻进了黑伞之中。
傍晚时分,许青白终于来到了那处小镇。
他四处打听,终于寻到一处朱门高墙、占地极广的大宅子。
许青白先四处转了转,确认无误后,这才在宅子不远处的一棵大槐树下坐下休息。
他取出昨天老妇人塞给他的一些熟食,囫囵吞下,草草填饱肚子后,只等着入夜后,安排喻香与宅子里那位李郎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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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这位的书生,被喻香父母所逼,要求掏出一百两银子作为彩礼钱。
书生虽不曾与喻香父母当面争执,但是他也有一丝不服气,便让喻家等他两年,随即放下书卷,外出挣钱。
可等他真到了外面,才发现自己无一技之长,体会到了百无一用是书生的道理。别说攒存一百两银子的彩礼钱了,就是每日里填饱肚子都是个问题。
期间,他替人写过书信,当过游走乡野的卖货郎,帮人打过短工,下过苦力,但都只能算填饱肚子,攒不了几个钱。
再加上他独自一人在外地,人生地不熟的,又时常被人欺压,更骂他是个没用的书呆子。
他四处漂泊,过得很狼狈。
眨眼就到了两年之期,可是他的兜里仍然空空如也,比脸还要干净。
可是他又不甘心,不想就这样灰溜溜地跑回去,他觉得丢脸,更怕会让那位等他的姑娘失望伤心。
他接着四处流荡,什么活儿都接,什么活儿都做。
一年,年关将近,他打听到这家大宅子里还需要个舂米的短工,便自荐来到这里,只为每日能赚几十文工钱。
这家大宅子的主人是本地的一位大乡绅,旗下有良田,有产业,家境颇为殷实。
那年,他在这里帮工,干活老实勤快。他虽然身材瘦弱,但与其他那些短工不同,他们虽然有些长得人高马大的,可干起活儿来,却偷奸耍滑,出力出汗最少。
这家宅子的主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对他也颇为欣赏。于是私下里找到他交谈,又得知他还是隔壁郡城里的读书人,便更对他来了探究的兴趣。
一来二去,宅子的主人常常找到他,聘他去做帮工,而每次结算工钱时,也会适当地多给他几文钱。
到了第二年的一个夏天,宅子的主人匆匆跑来找到他,直言说自家的女儿不知道怀了谁的种,怀中胎儿已有四个月,现在身体已经有些显形,问他愿不愿意接手,入赘他们家。
他知道这家宅子里的小姐是个什么货色,平时他在外面都能听到她的风言风语,各种香艳事情满天飞。
那位小姐虽长得姿色平庸,但脾气火爆,刁蛮无礼!平日里,她的做派可以用放浪形骸来形容,堪称荤素不忌,老少咸宜,听说跟许多人都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瓜葛。
他都怀疑如今搞大这位小姐肚子的人,会不会就是这所宅子里,某位上了年纪的管家,或者某个身体还算精壮的下人。
可是,面对宅子主人的请求,他却毫无犹豫的当场答应了!他觉得自己过够了苦日子,不想再这么过下去。
宅子主人也没安什么好心眼,他之所以找到书生接手,一来想着可以稍微遮掩遮掩此事,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就算知道这样做,只是蒙上了一块透明的遮羞布,但自欺欺人也好,掩人耳目也罢,总还能稍微堵一堵悠悠众口,不至于让自己的老脸没地方搁。
二来,也是看中了书生的勤快老实...
家里从此多了一个免费劳动力,免得每次还要跟他结算工钱!蚊子肉再小,也经不起细水长流,他在发迹前也曾过了几天苦日子,深谙勤俭持家,开源节流的道理!
山不让尘,川不辞盈嘛。
再者,书生毕竟读过几年书,有点读书人的样子,招他作婿,毕竟名声还是要好听一些,总比随便去街上找一个膀大腰粗,肚中无墨的汉子强。
于是,几天过后,大宅子里就草草举办了一场婚事。
因为是入赘,他没有亲朋好友前来参加,结婚过后,家里的地位也很低。他说话不算数,还要时常忍受旁人的异样目光,冷眼嘲笑。
几个月后,有一个女儿出生,却不是随他姓李。
再一年后,又有一个儿子出生,还是不随他姓李。
等到儿子出生后,他在宅子里的地位才算好了一些,不再跟着那些短工们一起下苦力。
他开始跟在一位年老的账房先生身边,平日里敲敲算盘,抄抄账本,才算是得了一份清闲的差事。
只是,每到晚上。
每当他推开那扇的房门,迈进那间不想进去的屋子,面对屋子内那位当初的刁蛮小姐,如今的母老虎妻子,他又会觉得无比煎熬。
他觉得,这种煎熬,甚至相比以前,跟着那些短工们一起下苦力、做粗活,还要来得疲倦。
有多少个夜里,他都被踹到床下,然后蜷缩在冰凉的地上,侧头望着窗外,呆呆发神,不知所想...
每到那个时候,他眼里有白光闪烁,不知是泪光还是窗外月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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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宅子外,许青白终于等到了天黑。
他顺利潜入了大宅院子里,放出了喻香的残魄,一人一鬼隐在了浓浓夜色中。
月上柳梢。
大宅子里已点灯许久。
等了半天,园子里终于出现了那位李郎的身影。
此时,他才在账房里忙完这一天的活儿回来。
今天的几笔数字迟迟没有对上,一直忙活到现在,饿着肚子,显得有些疲倦。
而园子里的人,却没有等他,已经早早地吃过了晚饭。
他似乎早已习以为常,对此并不介意,只是脸上有些疲倦,缓缓拖着身体,走进了此时已经空无一人的灶房。
他从灶房里端出一碗留给他的白米饭,米饭上面盖了一些青菜,有两片白肉。
他顺手提过来一根矮凳,坐在灶房门外,对着园子,独自吃了起来。
碗里的饭菜已经冷了,他却大口大口包在嘴里,吃得很香。
也许是因为饿了,他吃了很快,最后干脆举着碗,仰着头,开始用筷子将饭菜刨进嘴里,眨眼功夫就吃了干干净净,颗粒不剩。
然后,他呆坐了一会儿才起身,一手拿着碗筷,一手提着板凳,缓缓走进了灶房。
灶房里传出声响,他在洗锅刷碗,收拾房间。
许青白侧过头来,看了眼旁边的喻香...
他心里不禁有些着急,再不进去,待会儿可就没机会了!
喻香却是像根木头一样,杵在原地,不管许青白如何催促,始终一动不动。
许青白靠了过来,想要牵着她的手,带着她进去,却发现身旁的喻香不知何时,已经满脸泪痕。
她对着许青白摇了摇头,神情有些落寞。
许青白盯着她满是疑惑。
喻香还是摇了摇头,泪珠子洒了一地。她对着许青白轻声央求道:
“许公子,心愿已了,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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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客栈里,回来后的许青白一直陪着喻香,已经枯坐了许久。
昨晚活泼好动的喻香,自从回来后,就没怎么再说过一句话。
许青白看她一个人独自发呆,也识趣地没有去烦她,只是坐在旁边,安静地陪着。
过了很久,喻香才嗤的一声笑出了声,打破了房间里的沉寂,说道:“今晚多谢公子了!”
许青白盯着她,足足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问道:“朝思暮想的人,都近在咫尺了,为何却又不愿再见了?”
喻香脸上有两个月牙弯弯儿,说道:“我看见过他了啊!”
许青白问道:“等了这么多年,也不上去说两句话,就这样走了,值得吗?”
喻香想了想,似乎像在自言自语:“我觉得,大概这样,才算是最好的结果吧。”
她见许青白还在看她,便解释道:
“他如今已经有了家室,有了子女,我远远地看上一眼就行了,没有必要再去打扰他的生活了。真要上去了,我又算个什么?是老相好前来问罪,还是第三者跑来插足?不管是以什么方式相见,我都觉得有些别扭,有些俗气了...”
许青白隐隐有些心疼,他觉得自己的心里堵得慌,长长吸了一口气...
喻香倒是笑脸盈盈,反倒安慰起了许青白来,说道:
“许公子,你不必替我难过惋惜。我觉得吧,这些年来,我心里日等夜等的是当年那位风度翩翩,侃侃而谈的少年书生,不是眼下这个佝偻着背,两鬓霜白的男子...如今他们,已判若两人。”
她脸上浮现一丝难为情的娇憨,吐了吐舌头,小心翼翼地问许青白道:“许公子,我刚才这么说,是不是有点绝情了?”
许青白气骂道:“是他先有负于你,才让你沦落成了如今这个样子。你为什么要觉得连说他一句,都会亏心?不管他眼下过得怎样,可这都是他当年的选择,退一万步说,毕竟他还活着,比你只好不坏!”
许青白继续语重心长地说道:“喻姑娘,你又何苦事事都要刻意替别人着想!迎合所有人,会把自己过得很累。别人是人,你自己也是人,该是别人错了就是他错了,该是自己受委屈了就要说出来,这样才公平。”
喻香一声叹息,幽幽开口说道:
“其实我觉得也没有谁对谁错。如果当年不是我父母逼他,可能我俩也不会成现在这个样子。要错也是错在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吧!”
许青白沉默良久,最后跟着一声叹息:
“情情爱爱里的是是非非,因为有人喜欢或者不喜欢,所以才不提或者愿意提对错。有时候,错的也是对的,对的才是错的...抛开了是非,抛开了对错,也许,就只能剩下理智者和痴情者,负心人与伤心人!”
......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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