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怎么能算了呢？
苏越回头淡淡看她一眼：“你既然见过他，应该能猜出几分吧。”
自小，身边人都说他和苏启长相相似，想来长大后，应当也是差不多。
陆小酒点点头，若有所思道：“他是你弟？”
苏越颔首道：“嗯，同父异母。”
果然，她猜的没错。
陆小酒垂眸沉思，又道：“他这次来淮州，是因为你，还是慕太医？”
苏越闻言微怔，似在奇怪她怎么知道慕大夫的身份，顿了会才道：“应当是为了慕叔，他，他们应该还不知道我在这。”
失踪近十年，就算是不得宠的儿子，也该派人来找找吧，是不在乎，还是找不到？
十年前，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小酒转过头，一边琢磨，一边看着苏越的背影。
他正在处理昨日带回来的野味，修长如玉的手上，沾满血腥，墨发用一根布带束起，身上的布料，是乡下人才会穿的粗布。
精致的眉眼，和她在城中见到的贵气公子，如出一辙。
同样的出生，苏启有仆人侍卫前后伺候，苏越为了照顾母亲和弟弟，事事亲为，步步艰难。
眼眶一红，她忍不住问：“你有想过回去吗？”
那边苏越的身体猛地一僵，良久后才有动静传来：“想过。”
陆小酒鼻间一涩，看来在苏越心里，还是很在乎那些家人的吧。
酸涩的情绪刚刚升起，就听到苏越淡淡道：
“一次是十年前，我想回去杀了他们，一次是前两日，嗯，后悔当年没给他们全毒死。”
陆小酒吸溜两下鼻子，把自己心理那点同情，憋了回去。
苏越回头淡淡看她一眼，冷道：“你尽量别和他有什么接触，他可不是个善茬。”
陆小酒抖了抖：“放心，我和他也没什么接触呢，就是……”
诶！
差点忘了，她还有个病人是苏启的表弟！
说来苏越和苏启如果都是世家贵公子，她和苏越的婚事，还是她高攀了呢。
想到这，陆小酒试探地开口：“要说，现在苏婶婶的情况稳定了，也不需要你成亲冲喜，要不那婚事……解除吧？”
说完，就见苏越眉头一皱，眼神中寒意渗人。
她不知道为什么气势一下弱了下去，吞了口唾沫又加了句：“婚事解除，我欠你的银子也照样会还的。”
苏越仍是紧盯着她，眼神深邃带着冷意，陆小酒有些看不透。
“咕噜咕噜——”
灶上的锅子突然冒出热气，顶开了锅盖，一阵扑鼻的肉香弥漫开来。
陆小酒怔了怔神正准备伸手，就见苏越已经起身拿了一只海碗过来。
他从锅里盛了碗鸡汤，沉着眼递了过来：“喝了它。”
陆小酒抬眼对上他的视线，见他眼里一片冷沉，手抖了抖，接了过去，弱弱地道：“有点烫，能等会喝吗？”
苏越轻轻“嗯”了声，又坐回去继续给野兔扒皮。
半响，冷冷传来一句：“退婚的事情以后再说。”
陆小酒有些不服，悄悄撇嘴。
“这婚事又不是非定不可，只要你开口和我爹娘提，剩下的交给我。”
她话音刚落，就见那边苏越手脚麻利地剥下一张完整的兔皮，扔到一旁的簸箕里。
陆小酒端碗的手抖了抖，溅出几滴汤汁。
他这是什么意思？
上回听他和苏婶婶的对话，不是还不想成亲的吗？
怎么这下又不高兴了，难不成是自己提出退婚，让他觉得很没面子？
那边苏越收拾着皮毛，手中的力道却失了分寸，皮毛中间出现一道裂口。
皮毛最是精贵，稍微破点皮，价格就会少一倍。
可是他这会儿的心思却没在这上面，脑海中只有陆小酒方才说的话。
她就这么想解除婚约？
明明在山上对他这样那样，将他看光了，如今一下山就不认账了？
他心里莫名泛起丝酸酸麻麻的涩意。
这时身后传来陆小酒的低喃：“这汤真不错，看不出来你做饭的手艺这么好。”
少女的声音带着点囫囵，有些含糊不清，但从语气上能听得出她的愉快。
苏越的心情瞬间愉悦起来。
他转过身，克制着不断上扬的嘴角，轻咳一声道：“你若喜欢，我以后日日给你煲。”
日日煲？
那这婚还怎么退？
陆小酒连忙推脱：“倒也不用这么麻烦，我……”
看着苏越微冷的神色，连忙改口：“我可以，你煲吧。”
呜呜呜……
这人还是受伤时候比较可爱，现在这幅样子，气势太硬了！
苏越的嘴角再次勾起。
陆小酒在惆怅中喝完了整整三大碗鸡汤。
临走时，还被迫带走了苏越处理好的几只野味。
目送陆小酒上了小路，苏越回到灶房，将炖好的鸡汤盛出一半，留给母亲和弟弟，剩下的找来罐子装好，晚点送去陆家。
忙完后，他才进到里屋，喂林氏喝汤，顺便将苏启的事情和林氏说了。
林氏听完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不要去找他的麻烦，我的毒已经解了，你不要冲动。”
苏越看着形容枯槁的母亲，身侧的拳头紧握。
“母亲，你难道就不恨他们吗？”
林氏闭了闭眼，沉沉地吐出一个字：“恨！”
夺夫之仇，灭门之恨，她十年来半刻不敢忘。
可她除了是林家的女儿，还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虽然小朗非她亲生，却实实在在陪伴了她七年时间，她早就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
还有她的越哥儿，这些年已经这么苦了，她不想他再背上这么浓烈的仇恨，她只希望她的孩子，能够平安健康的长大。
“可是再恨又能怎么样，我们现在是民，他们是官，你斗不过也不能去斗，你明白了吗？”
苏越轻轻拧眉，道：“若是我也去考官呢？”
“他是当朝首辅，你觉得你能绕过他，走到御前？”
林氏这句话，不是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可以高中。
相反，她相信苏越的学识，自小他就是让夫子最为骄傲的学生，后来躲在大河村，有了慕长生的帮助，苏越的功课也一直没停过。
可是，那人于他们而言，就是一座山，不是靠努力就能翻过去的山。
“越哥儿，算了吧。”林氏泪眼婆娑地拉着他的手，一定要他给一个答复。
苏越无奈，收起心思，扶着她躺下，“知道了娘，你先好好休息，其他的交给我。”
林氏又拉着他劝说了好一会，最终才抵不过身体的疲倦，睡去。
苏越替她掖好被角，起身出了屋。
院中，苏越看着天边的残阳，记忆回到十年前。
那人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生怕外公家的事情连累到他，不惜对着母亲和外公家的旧人痛下杀手，追杀数千里。
若不是那些旧部拼死护着他逃离，恐怕他和母亲，早就是两具枯骨。
所以，这么深的仇恨，怎么能算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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