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当年的约定（上）
“魏教授，您看，已经最后一天了，没人报名啊。”一个年轻的指导员站在一个看起来年迈，头发花白，满脸皱纹带着一副高度老花镜，但是却依然精神抖擞的老教授面前，满脸微笑地说道，“要不然就取消了吧，也正好给您放个假，您看不是挺好的嘛，双赢啊。”
那个被称为魏教授的老人坐在磨破了皮的椅子上，听到这话一个眼神便瞪了回来：“胡说，就算没人我也要讲，这课不可不上，要是不上课我这人民教师还有什么用，我可不喜欢度假！”说着夹起那燃了半根的香烟抽了一口，眼神深邃地看着窗外。窗外的校园阳光明媚，小路上时不时走过几个学生，人工湖边也能见着一两对情侣的身影。这倒是一个完美的暖洋洋的下午。
然而办公室内的气氛却仿佛降到冰点，教授不说话，那个年轻人也不敢接话，就算是整个学校中的笑料，但是这劝老教授放弃的事交给谁，谁抗得住啊。就这么僵着，老教授手上的香烟化作缕缕青烟飘散在屋内，当他的香烟只剩一点就要熄灭时，老教授将其掐灭在烟灰缸里。他转过头盯着年轻指导员：“你还站在这干什么，去吧，别误了你的学生。”
“可是，教授，这样我有点难办啊……”年轻人见老教授赶人了，稍稍有点急，这事可是上头交代下来的，自己也是年轻气盛，刚来没几个月，啥事都不知道，就想着能在领导前面混个眼熟，不然自己绝对不会接这个烫手山芋。
“哟，魏教授，好久不见啊，脾气倒是越来越急了。”就在年轻指导员着急的时候，另一个声音从办公室的门口传了进来，“老校长是敬你，才一直容忍你开办这个所谓的讲堂，可是现在他不在了。”
一道微微发福地身影出现在了门口，门都没有敲，径直走进来，找了一张沙发便做了下来。
“校长，我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您看……”年轻的指导员赶忙打哈哈，希望能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
“去吧，这里没你事了。”
指导员和老教授打了声招呼就退出了办公室。
“魏教授，你可知道，最近咱们分校区可是要竞争今年的最佳校区奖的？”
“哼，知道。”
“你可知道每次我们校区给你开讲堂都要花费不少精力去动员大家，要浪费不少学生的时间？”
“这怎么能叫浪费？读书人的事，能叫浪费吗？更何况我讲的东西都是通俗易懂，并不是什么‘之乎者也’，无论什么专业的学生都能理解，对他们日后的学习大有帮助。”老教授讲的有些激动，随手又拿出了一支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你知道学校里面是不可以抽烟的吗？”校长脸色有些阴沉。
“知道。”老教授又吸了一口，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
“你知道我完全可以凭这个理由把你赶出这个大学吗？”校长的脸色非常可怕。
“知道。”老教授并没有停下手中的烟，语气也完全不在意，“而且我还知道，你不敢。”
“教授，就算你是老校长的挚友，可以有一些特权，但是请你至少尊敬一下学院的感受好吗。”
老教授没有搭话，至少默默地抽着烟，烟已经抽掉了四分之一。
“如果不是你一意孤行，每年至少办两次这种毫无意义的讲堂，我们分校早就已经摆脱这最差分校的名头了。”
老教授还是没有说话，他看着窗外，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烟还剩一半。
“你明不明白，每次你的任性都是我们这些人在后面拼命的收拾烂摊子？你以为你每次讲课都有那么多学生是为什么？那是因为我们硬塞进去的，我们拿学分威逼利诱过去的，你以为你的课大家喜欢？你知道学生们怎么说吗，你就是一个无聊至极还占用大把时间的糟老头！你的讲堂就是个笑话！”校长神色异常激动，说完喘了两口气，仿佛这些话已经用尽了他一身的力气。
老教授的烟头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被他掐灭在了烟灰缸里。
“呵，赵北，当年你刚进校的时候还是个挺羞涩的小男生吧，现在对老师都敢瞎说话了？”老教授盯着坐在一旁的校长。
校长微不可查地咽了一口吐沫，这会儿才冷静下来：“抱歉，刚刚是我失态了。不过一码归一码，这次事情我们不会像之前那样蒙混过去，我们已经开会商讨过了，这件事必须得有个说法，不是我个人的意思，是整个学校的意思。”
“哦？老严才走了没多久，你们就想赶我走了？”老教授有些玩味地地说道。
“不是，老校长被调走了我们也很伤心，但是这事老校长出面也没用。”
“你们打算是硬磕到底了？”
“是的。”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找人把我打一顿？”
“如果这次讲堂还是没有人主动报名，那么这次讲堂便取消如何？”
老校长沉默了，他何尝不会知道学生们私底下对他的讨论，何尝不知道讲堂是一个对整个学校都算累赘的东西，何尝不知道这两年来没有一个学生是主动报名的？他也曾迷茫过，但是他有他一定要坚持下去的理由，为了当年的一个承诺。
“还有三个小时便是下班时间，我多给一小时，你看如何？”校长难得见到老教授有动摇的时候，赶忙多加了点时间以示诚意，但是他知道，就算多给十个小时也没用。
老教授还是没有说话，便是沉默着。校长也不急，就这么坐在沙发上，一副死磕到底的模样。
……
三个半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夕阳的余晖从窗户照进C栋三楼的一间间办公室，照在老教授花白的头发上反射出一片金光。办公室内静悄悄的，窗外时不时传来一阵阵叫喊声和嬉闹声。老教授仿佛在这三小时内老了十岁，他的内心有些动摇了。他思考了很多，回忆了很多，那些年的事情仿佛还历历在目。
“魏教授，还有二十分钟了，我看不如不等了，学生们都走得差不多了。”
“年轻人就是心浮气躁，再等等。”
又是十分钟。
就在校长准备给老教授一个台阶下的时候，一阵奔跑声在C栋三楼的走廊里响了起来，随即门外响起了一段对话。
“这位同学，走廊里不可以奔跑。”
“啊，对不起啊，老师，那个你知道魏教授的办公室在哪里吗？”
“哦，就在这里，你找他？他好像在和校长谈事。”
“啊，谈事？和校长？那是不是来不及报名魏教授的讲坛了？”
“不知道诶……”
听到这里，老教授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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