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心伤
若当年入宫的不是她……该多好？
心口一阵翻江倒海，此刻的舒羡，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唯有这一双耳朵，听的真真切切，清清楚楚。
原来，他竟然是这样想的。
舒羡觉得自己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从心口泛出的压抑重重的压制着她。周身的酸痛，舒羡已经感觉不到了，她开始怀疑是自己幻听，没有亲眼看到徐意安在她面前，她绝不会相信这是徐意安说出的话。
舒羡闭着眼，听见有缓慢沉重的脚步声越走越远，直到没有声音再传来，舒羡才慢悠悠的睁开眼，她不想扭头去看门口，于是就直愣愣的盯着天花板，沉思。
屋内只剩碳火燃烧的细小声音，舒羡深深的吸一口气，鼻尖萦绕着似有若无的淡雅清香。
桐夏和凇晴在门外守着，徐意安一出来，两人就瞧见他脸上一种说不出的表情，匆匆朝他行了个礼。徐意安却仿佛没有看见一般，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他一出馥良小轩，桐夏和凇晴都忙冲进内室，桐夏一眼看见床榻上发愣的舒羡，眼神直愣愣的，没有光彩，桐夏吓得赶忙跑到床边跪下，“郡主醒了？郡主感觉好些没有？”凇晴看到舒羡眼神的空洞，也跟着有些恍神，不消片刻，凇晴回过神，也赶忙跑到舒羡身边。
舒羡看着天花板，没有心思去回答桐夏的问题，她只是用嘶哑的声音，平静的自问，“舒羡啊舒羡，如果你要选良人，你是选择你爱的，还是选择爱你的……”
“郡主……”桐夏担忧的看着舒羡。
舒羡顿了顿，继续又道，“世事无常，你爱的，他除了你什么都要，爱你的，天地之广却一个也没有……”
“郡主？”这次换凇晴喊她。
舒羡摆摆手，奋力撑着床沿想要坐起来，两人忙起身去搀扶。待舒羡坐定，方才那个平静到可怕的舒羡就不见了，她恢复一贯的淡然，吩咐桐夏，“更衣，我想起身走走。”
桐夏本想劝说几句，为着自己的身体考虑，不妨再多休息休息，但她一抬头看见舒羡紧抿的双唇，眉宇间的冷淡，她便知道她这话已经没有说的必要，舒羡不会听她的话的。
桐夏噤声不再说话，一直沉默的凇晴突然闷声说，“郡主，进些米水再走动可好？”
舒羡没说好，但也没说不好，凇晴便当是她默认了，紧着就去安排吃食，桐夏则留在身边服侍。
等进过吃食，喝过茶水，虽然吃的不多，但舒羡的脸色明显好了很多，桐夏吩咐着宫人把桌子上的餐具收拾了，便问舒羡，“郡主打算去哪里走动？”
舒羡其实也不知道要去哪走走，徐意安大概是不想见她了吧，昨日淋雪而归高热不退的事情，太后多半也知道了，此刻倘若去慈宁宫走动未免有些尴尬。她还能去哪儿？
“梅园的梅花开了吗？”舒羡望着窗外，神色和语气都淡淡的。
桐夏回答，“昨儿听慈宁宫的宫人说，赏梅宴就在这几日了，想必梅花开的很好。”
舒羡想去梅园转转，待在馥良小轩这小小的寝宫里，舒羡觉得太压抑，以前坐在书桌前，是寻求内心平静，学习宫中礼仪，今日坐在书桌前，不用去刻意平静，心里也没有一丝波澜。
“那……就去梅园吧，走吧。”舒羡做了决定，午后喝下一贴药，虽还有些发热，但已经舒服很多了。
这几日风雪渐小，到今日午后已经停下，舒羡和桐夏凇晴走在路上，雪化的差不多了，舒羡已经不担心会打湿鞋袜。三个人一路到梅园门口，舒羡站在门外已经看到藏不住的满树花开，有关徐意安的事，舒羡想就这样让它过去，就算她不是徐意安心里的良人，只要余生能陪伴他，舒羡也愿意。
以前的舒羡，大概永远也不会料到，有一天自己也爱的如此卑微，她和徐意安就像在天平的两端，天平上写着交易二字，徐意安交出皇后之位，得到舒家的支持，而她，得到皇后的位置，冒着也许会被辜负一生的风险。
舒羡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接受这种功利的婚姻，也许她还需要一点时间和空间，好好的冷静冷静。
“我想一个人进去，你们俩先回去吧，我不会乱跑，倘若又下雪了，就来个人接我，若没有下雪，我会自己回去。”
舒羡说话时抬着头，满眼都是梅花，语毕也不留给两人说话的时间，抬脚往梅园走去。
她得一个人待一会儿。
舒羡独自走了一阵，身后桐夏和凇晴果然没再跟来。舒羡沿着上次的路，慢慢的朝着梅园小亭靠近，走到拱桥时下意识的往桥上看了一眼。
拱桥上空无一人。
迈上拱桥，舒羡站在桥上往梅林看去，白梅傲雪，又往拱桥对头走了几步，小亭落入舒羡的眼里。小亭正中心摆着一张小木桌，桌上一只茶壶两只茶盏，还有烧着水的泥炉。
不知道这些东西是谁落在这里的。
舒羡看到小亭正中摆了这么些东西，明白一定是有人又捷足先登，扭头正欲离开，四下里张望，却并没有看到一个人，犹豫片刻，舒羡走向小亭子。
她没走进亭子，思索再三，舒羡只是在亭子最外围坐下了，六角的小亭子，隐没在梅林之间，哪怕有人寻来，一眼也看不见。
舒羡想，她只是坐一坐，吹一吹冷风，让自己清醒清醒就走。
身上还带着病痛，舒羡的精神头便没有平常那么足，坐了一小会儿就觉得乏了，于是她便靠在六角亭的柱子上，闭着眼休息。
“你这样坐着，不消一刻钟，风寒就找上你了。”
舒羡被突如其来的说话声惊醒，一睁眼，耶律延负手而立，在不远处看着她轻笑。
依旧是白衣，弯刀，笑容可掬。
耶律延慢慢朝舒羡走来，眼底的笑意浓厚的蔓延开，“好久都没有看到你了。”
好久？舒羡看看走到她眼前的耶律延，毫不犹豫的扭过头对着梅花，她对耶律延的寒暄并没有什么兴趣。
耶律延根本不在意舒羡的冷淡，伸腿从她身边跨进亭子，自顾自继续说，“你这身子骨看起来这么单薄，真不像将门出生的女子。”
舒羡盯着梅花，依旧没有理他。
“今年设在筑雪殿的赏梅宴你会来吧。”耶律延移了凳子坐到舒羡身边，说完这句终于安静了一会儿。
舒羡在心里长舒一口气，打算继续放空自己。
也许是没有得到舒羡的回应，耶律延总想让舒羡有点反应，哪怕像那天一样，客套的和他寒暄几句也好。
于是他继续锲而不舍的说话，“其实紫色并没有红色或者白色适合你。”
在平时，舒羡哪怕是敷衍，也会回答几句，但今日的舒羡，实在没心思去应付耶律延。舒羡只顾感伤，等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和耶律延这才是区区第二次见面，上一回她披着海棠披风，披风是藕色，这一回她穿着夹袄，夹袄是紫色，什么时候耶律延见过她穿红色和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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