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
厉明渊进手术室之前，交给云伽一个木盒。
云伽只是看了一眼，没有接。
“我不替别人保管遗物，”云伽淡淡地说，“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我现在什么都不想看。”
厉明渊沉沉地笑了。
“好，那你一定要等我。”
“我希望等我醒来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你。”
云伽没有说话。
手术室门外站着很多人，就连出国很久的厉卉和尹漫都回来了。
尹漫三年前出国读研，厉卉也一同陪读，顺便和尹漫一起环游世界。
很多年不见，尹漫的变化很大。
从前那个看上去柔软爱笑的富家千金已经减去她的一头长发，留着利落的齐耳短发，染上了藏蓝色。
一身朋克的穿搭，丝毫没有从前那个柔弱千金的影子了。
看见云伽，尹漫一下就哭了。
“伽伽……”尹漫上前抱住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云伽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有些本性是改不了的。
还是这么喜欢哭。
不过她现在的眼泪，已经不会为了不值得的人流。
尹漫有些担心地看着手术室。
“小舅为什么会突然生病？上周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还说他会带着你一起来找我玩呢……”尹漫擦了擦泪，“忽然听见这个消息，我和我妈都担心死了，连夜赶回来。”
云伽轻抚她的后背。
“还不确定最后的结果，只是做个活检而已，不会有什么事的，别担心。”
尹漫看着云伽，欲言又止。
过了很久才说：“这些年，小舅舅作息颠倒，时常失眠，又因为新公司的事情很是操劳，身体经常不舒服，我早就让他来医院看了，可他……”
云伽是知道厉明渊的性子的。
她宽慰着尹漫，又何尝不是宽慰着自己。
手术大概一个小时后结束，厉明渊被推出来的时候还处于麻药的昏迷状态，脸色惨白，云伽看着他的模样，微不可闻地抿了抿唇。
她问医生：“大概多久能出活检结果？”
医生取下口罩：“你们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刚才做了初步检验，很大概率是恶性，最好可以提前联系一下相关权威专家。”
尹漫一下就哭了，抓紧了云伽的手，身子摇摇欲坠。
厉卉扶着陈淑云，垂着眸，一言不发。
最淡定的那个人。
是云伽。
云伽的面上依然云淡风轻，似乎对这个结果没有任何波动。
她淡淡地“嗯”了一声。
“劳烦医生了。”
尹漫走进病房之前，看着站在原地没动的云伽，回过头问她：
“伽伽，你不进去看看么？”
云伽仿佛刚刚回过神来，淡笑着摇了摇头。
“你们都在，好好陪陪他吧，我公司里还有事，先走了。”
云伽转过身便走了。
尹漫看着她的背影，轻飘飘地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了。
云伽还是没有原谅小舅。
那些年的伤害和龃龉，终究不能随着时间消磨。
-
霍与川是在医院外面的草坪上找到云伽的。
林兰打不通云伽的电话，便打给了霍与川。
霍与川这才知道厉明渊生病的事情。
找到云伽的时候，云伽正坐在医院小河边的长椅上发呆。
她看上去似乎并没有多少担心的模样，就好像一个寻常的姑娘坐在长椅上小憩，面容平淡，没有多少情绪波动。
霍与川坐在她身旁。
“在想什么？”
云伽看见是他，扯了扯嘴角，笑了笑。
“在想公司有笔账不对，估计要花些时间好好查查了。”
霍与川挑了挑眉。
她没提厉明渊的事，他也没提。
“在新公司做得怎么样？”
云伽还是笑着。
“挺好的，同事领导都挺好的，钱多事少，离家也不算远。”
“打算一直在那里？”
“差不多吧。”
两个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沉默了一会儿后，霍与川忽然问：“吃饭了吗？一会儿想吃什么？”
可他一直没听到云伽的回答。
直到他察觉不对劲，回过头去。
看见云伽流了满脸的泪。
她就这么平静地哭着，就连坐在她身边的霍与川都没有察觉到她在哭，她呼吸均匀，完全没有半分痕迹。
可她的眼泪就是如此绵延不绝，就好像永远流不完一样。
不知不觉就爬满了她的脸。
她没有去擦眼泪，任由它们肆无忌惮，眼神依然定定地看着前方。
良久，霍与川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
他说：“云伽，别怕。”
“厉明渊不会有事的。”
云伽哭得更狠了。
一开口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沙哑。
“我没想过他会这样，与川，我没想过他真的可能会死。”
“我有想过恨他一辈子，我有想过一辈子都不原谅他。”
“可是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他怎么可以死呢？”云伽说，“从前他在我眼里是无所不能的，没有厉明渊不能解决的事情，在我最绝望的时候，在我觉得天都要塌了的时候，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
“都是厉明渊把我拉出来。”
“他是无所不能的，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他怎么会生病？怎么会……真的可能死掉？”
云伽哭得越来越不能自己。
一直到霍与川需要轻拍她的后背，才能让她稍微平静下来。
“霍与川，”云伽哭着说，“我真的想过要恨他一辈子的……”
“可是现在，我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去恨他？”
不远处的河水慢悠悠地流淌着，微风拂过河面，凉凉地吹向云伽的脸颊。
吹散了她的眼泪。
手机振动声传来，云伽垂眸看向来电显示。
是尹漫。
一时之间，云伽竟然不太敢接起这个电话。
果不其然。
尹漫沉沉的声音响起。
“伽伽，你还在医院吗？”她说，“小舅的结果出来了。”
尹漫顿了顿。
“你……要不要来看一看？”
云伽赶到病房门口的时候，还能清晰地看见，尹漫哭得红肿的眼睛。
她的心瞬间跌落深渊。
尹漫看着她，很轻很轻地说：
“伽伽，你进去看看小舅吧，小舅说，他有话要对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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